盛京的春日午后,阳光慵懒地洒在西街的青石板上,映出仁心医馆那破旧门匾的影子。陆长风斜倚在柜台后,手中把玩着一个空酒壶,眼神涣散地望着门外人来人往。他刚睡醒一觉,宿醉的头痛还未完全散去,心中正盘算着晚上去哪家酒楼喝上几杯。胡员外送来的那幅苏绣和汝窑茶盏被他随意地堆在角落,连看都懒得看一眼。在他看来,这些身外之物,远不如一壶好酒来得实在。至于那包“神效”的药茶,他只当是运气好,撞上了个有真本事的江湖郎中,至于那沈姑娘,不过是个能为他带来些许进项的“工具”罢了。他陆长风,依旧是那个对一切都漫不经心的纨绔子弟。
就在这百无聊赖之际,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,打破了西街的平静。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稳稳地停在了仁心医馆门口。陆长风懒洋洋地抬眼望去,待看清车上下来的人时,他浑身一个激灵,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,瞬间清醒了!
是胡员外!
陆长风的心猛地一沉。胡员外是他陆家唯一的世交,更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依靠。他为何会在这个时候亲自登门?难道……难道那药茶出了岔子?他想起自己曾对那药茶的疑虑,想起阿成说要把药茶扔掉的话,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。若是胡员外因喝了那药茶而出了事,哪怕只是一点小恙,他陆长风也担待不起!陆家最后的名声,他陆长风最后的退路,都将毁于一旦!
“叔!”陆长风赶紧从柜台后冲出来,脸上堆满了前所未有的焦急与恭敬,声音都变了调,“您怎么来了?快请进!快请进!”
胡员外下了车,脸上带着春风般的笑意,可一开口,那熟悉的口吃毛病又犯了:“陆……陆……陆贤侄,我……我来,我来……是,是……”
陆长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生怕听到“药茶”二字。他急忙接过话头,一边将胡员外往里让,一边手忙脚乱地倒了杯温水递过去:“叔您别急,先喝口水,顺顺气,慢慢说,慢慢说。”
胡员外接过水杯,喘了口气,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:“药……药茶!药茶!”
“药茶?”陆长风的心猛地一咯噔,脸色瞬间变得煞白,手指一抖,差点将水杯打翻。完了!他脑中一片空白,只等着胡员外说出“喝了不舒服”、“肚子疼”之类的话。
然而,胡员外接下来的话,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:“药茶……很好!好极了!我……我连服了五天,鼻子……鼻子通气了!也能……能闻到气味了!陆贤侄啊,你……你治好了我多年的顽疾呀!”胡员外激动地拍着陆长风的肩膀,浑浊的老眼里竟泛起了泪光,“这……这药茶,是神药!是神药啊!我再……再要五盒!五盒!”说着,他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,啪的一声拍在柜台上,赫然是整整二十两!
陆长风愣在原地,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。他看着胡员外那发自内心的笑容,看着那锭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二十两银子,再看看自己那空空如也、蒙着灰尘的药柜……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,仿佛从地狱瞬间被抛上了天堂。
“药……药茶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脑子一片混乱。好?神效?二十两?他猛地看向小伙计阿成,眼神里充满了求救的意味。
阿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,此刻见东家看向自己,急忙回过神来,苦着脸道:“东家,这……这药茶目前……目前没有了……”
“没有了?!”胡员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,随即转为不悦,“怎……怎么就没有了?我……我刚喝好,你……你就没了?”
陆长风见状,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。他顾不得多想,急忙上前一步,一把将阿成拉到身后,脸上堆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对胡员外道:“叔!您息怒!您息怒!是侄儿的错!是侄儿的错!这药茶……有!有!只是……只是今日恰好用完了,新制的还在炮制中。您看这样行不行,明日,就明日!侄儿亲自给您送到府上,保证足量足份!您看如何?”
胡员外见陆长风态度诚恳,又听说明日就有,脸色才缓和下来,但依旧有些不放心:“明……明日?可别……别又没了。”
“不会不会!侄儿拿项上人头担保!”陆长风拍着胸脯,信誓旦旦,“叔您先回去,明日此时,侄儿一定将药茶送到您府上!”
好不容易将胡员外这尊“财神爷”打发走,陆长风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。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,大口喘着气,后背的冷汗黏腻腻地贴在绸缎长衫上,让他感到一阵恶心。他看着柜台上的二十两银子,又看看空荡荡的药柜,一种巨大的、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后怕交织在一起,让他浑身发抖。
“阿成!”他猛地站起身,一把抓住阿成的肩膀,声音因激动而嘶哑,“那药茶是谁做的?那个沈姑娘!她叫什么名字?!”
阿成被他摇得头晕眼花,急忙道:“东家,您别摇!是……是叫沈什么瞳……对!沈瞳!沈姑娘!”
“沈瞳?”陆长风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,仿佛要将它刻进骨头里。这个名字,此刻就是他的救命稻草,是他陆长风翻身的唯一希望!“她住哪?!她和那个叫小满的姑娘,住哪个客栈?!”
阿成被问得首挠头,想了半天,才一拍脑门:“哎呀!想起来了!是……是悦来客栈!对!就是悦来客栈!”
“悦来客栈!”陆长风如获至宝,连外袍都来不及穿,抓起桌上的二十两银子,塞进怀里,对阿成吼道:“关铺子!关门!快!跟我去找人!”
“东家,天还没黑,您这是……”阿成不解。
“少废话!快关门!”陆长风双眼赤红,如同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,此刻终于看到了生路,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急切与疯狂。他等不了明天,他必须今晚就找到沈瞳!这药茶是他的命,是仁心医馆的命,是他陆长风最后的尊严!他不能让这二十两银子,这唾手可得的生意,这能让他摆脱困境的“神药”,从指缝中溜走!
两人匆匆关了医馆的门,便一头扎进了春意正浓的盛京城。西街、南市、北巷……他们如同没头的苍蝇般在城中乱撞。陆长风平日里只知寻欢作乐,哪里记得什么客栈的位置?他拦住路人就问“悦来客栈在哪”,可盛京城大,同名的客栈或许不止一家。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,眼看日头西沉,即将万家灯火次第亮起,却照不亮陆长风心中的焦灼。
“东家,要不……要不明天再去?”阿成累得气喘吁吁,忍不住提议。
“闭嘴!”陆长风厉声喝道,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偏执,“今天找不到她,我陆长风就不用再回这破医馆了!你也不用再跟着我了!”他不是在吓唬阿成,他是真的这么想。若找不到沈瞳,明日无法向胡员外交差,他陆长风的信誉将彻底破产,仁心医馆也将彻底关门大吉。他宁愿去死,也不愿再过那种寄人篱下、被人唾弃的日子。
就在两人几乎要绝望时,陆长风的目光扫过一家客栈,门楣上赫然挂着“悦来客栈”西个大字!他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,爆发出最后的力气,狂奔过去。
“掌柜的!掌柜的!”陆长风冲进客栈大堂,上气不接下气,“问……问你件事!这……这店里,有没有住着两位姑娘?一个叫沈瞳,一个叫小满?”
掌柜的正在算账,被他吓了一跳,抬头打量了一眼,认出是仁心医馆的陆东家,便道:“有有有,是有这么两位姑娘。住在二楼东头的房间。您找她们?”
“找!快!快去请她们下来!”陆长风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。
掌柜的见他神色焦急,不敢怠慢,急忙上楼去请人。陆长风和阿成在大堂里焦急地踱步,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终于,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。陆长风猛地抬头,只见小满怯生生地走了下来。当她看到陆长风时,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。
“陆……陆东家?”小满疑惑地问道。
陆长风一看是小满,而非沈瞳,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与恐慌。他深吸一口气,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,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急切,双手紧紧抓住小满的双臂,力道大得让小满痛得皱眉:
“小……小满姑娘!快!快!让你家姑娘沈瞳下来!快!有要事!天大的要事!求你了!快让她下来!”
他的声音哽咽,眼眶竟不受控制地红了。那二十两银子的重量,胡员外的信任,陆家最后的念想,仁心医馆的存亡,所有的一切,都压在他身上,让他几乎喘不过气。他陆长风,从小到大何曾向人如此低声下气过?可此刻,为了找到沈瞳,为了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,他宁愿放下所有的骄傲,哪怕只是向一个小丫鬟乞求。
小满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动和泪水吓坏了,从未见过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陆东家会是这副模样。她慌忙点头:“陆东家您别急!我这就去叫姑娘!”说着,转身便要上楼。
“等等!”陆长风再次喊住她,声音沙哑,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,“告诉她……就说是‘药茶’的事!天大的事!让她务必下来!”
小满点头,快步跑上楼。陆长风松开手,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,颓然地靠在柜台边,大口喘着气。他抬手抹了一把脸,指尖触到一片湿意。他这才惊觉,自己竟真的流了泪。这泪水,不是为了胡员外,不是为了那二十两银子,而是为了他自己。为了那个被父亲寄予厚望、却亲手败光家业的陆长风;为了那个被世人唾弃、却还妄想守住一点“仁心”的陆长风;为了那个在绝境中,终于抓住了一丝微光,却又怕它瞬间熄灭的陆长风。
他陆长风,或许注定是个不成器的纨绔,可他不想死。他想活,想堂堂正正地活一次。
楼上,传来轻微的脚步声。陆长风猛地首起身,屏住呼吸,目光死死地盯着楼梯口。
一个素衣木簪的身影缓缓走下。她面容清冷,眼神沉静,如同深潭寒水,正是沈瞳。
陆长风看着她,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,可随之而来的,却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。他看着这个能救他于水火的女子,看着这个掌握着他命运的女人,他忽然意识到,从这一刻起,他与沈瞳之间,己有扯不断的联系。
“沈姑娘……”陆长风走上前,声音低沉,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,“您……您可算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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