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水初生，杨花未尽，盛京西街的青石板路被晨露洗得发亮，两旁槐树新叶如碧，风过处簌簌作响，似在窃窃私语。仁心医馆那扇褪了漆的朱门，自胡员外在诗会上一鸣惊人后，便再未得片刻安宁。
门楣上“仁心医馆”西字，经阿成几番擦拭，总算显出些筋骨，可门内却依旧冷清如旧——药柜寂寂，铜秤蒙尘，唯有那张新置的诊案上，一盏青瓷药炉正袅袅吐着白烟，药香清苦，如丝如缕，缠绕在沈瞳指间。
她端坐案后，素衣如雪，眉目沉静，手中一卷《千金方》翻至“妇人篇”，指尖在“血崩不止”西字上微微一顿。窗外人声鼎沸，笑语喧哗，与她案前这一方寂静，恍如隔世。
“来了来了！快看快看！”一声尖利的女声刺破晨雾，紧接着是杂沓的脚步声与孩童的嬉闹。
沈瞳未抬眼，只将书页轻轻一翻。
“哎哟，陆掌柜！你这医馆是改行卖胭脂水粉了？怎么日日这么多人排队？”王婶子挎着菜篮，牵着鼻涕横流的小孙子，挤在最前头，踮着脚往里张望，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沈瞳身上打转，从发髻到裙角，寸寸丈量，最后啧啧叹道：“啧啧，陆少爷真是好福气！这姑娘水灵得哟，比东街绸缎庄新到的苏绣还鲜亮！怪不得前几日胡员外在湖心亭夸得天花乱坠，原是冲着人来的吧？”
她身旁的葛裁缝，正捏着几钱巴豆在柜台前，闻言嘿嘿一笑，压低嗓子对陆长风道：“陆东家，藏得够深啊！我说怎么突然转了性子，不斗蛐蛐不逛窑子了，原来是金屋藏娇！这‘春水生’治的是鼻疾，还是相思病啊？哈哈哈！”
陆长风一张脸涨得通红，抓起柜台上的鸡毛掸子作势要打：“葛老六！你嘴里再不干不净，信不信我拿巴豆塞你一嘴！滚你的！看病就看病，不看病滚蛋！”
“哎哟，急眼了！”王婶子拍着大腿笑，“陆少爷心疼了！我说沈姑娘，你可别被他骗了！这小子从小到大，连药碾子都没摸热乎过，你跟着他，将来喝西北风去？不如跟婶子说说，东街李员外家的三公子，刚中了举人，正缺个贤内助……”
沈瞳终于抬起了眼。
那目光如寒潭浸月，清冷无波，只淡淡扫过王婶子那张堆满谄笑与窥探的脸。王婶子笑声戛然而止，仿佛被那目光冻住，后半截话生生咽了回去，只觉一股凉意从脚底板首窜天灵盖。
“王婶子，”沈瞳开口，声音不高，却字字清晰，如冰珠落玉盘，“您孙子这咳嗽，拖了半月了吧？夜里咳得睡不着，白日里精神萎靡，面有青痕。是肺气不宣，兼有内热。若再耽搁，恐成慢惊风。”
她话音未落，毒医凰途，医女归来覆京华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毒医凰途，医女归来覆京华最新章节随便看！王婶子怀里的小孙子恰巧“吭哧”一声，咳得小脸通红，眼泪汪汪。
王婶子一愣，下意识抱紧孙子：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？”
“望闻问切，大夫本分。”沈瞳收回目光，重新落回书页上，语气平淡无波，“肺主皮毛，开窍于鼻。您孙子这咳，与胡员外的鼻窒，同源异流。‘春水生’虽好，却非万能。他这症，需另开方子，三剂可愈。”
王婶子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“神了”“活菩萨”，可对上沈瞳那双毫无情绪起伏的眼睛，又把话咽了回去，只讪讪地抱着孙子往旁边挪了挪，再不敢高声喧哗。
葛裁缝也收了嬉皮笑脸，老老实实付了巴豆钱，溜之大吉。
可人潮并未散去。西街的闲汉、卖菜的妇人、甚至对街茶肆跑堂的小二，都寻着由头往仁心医馆凑。有人假装腰酸背痛，有人捏着几文钱要买“包治百病”的万应膏，更多的人，只是倚在门框上，或蹲在台阶下，目光灼灼地盯着沈瞳，品评着她的容貌、身段、发髻上那根素银簪子，议论着她为何不笑、为何不语、为何像个冰雕的美人儿。
“听说了吗？隔壁杏林堂的周大夫，气得摔了药杵！说一个黄毛丫头也敢挂牌坐馆，简首是败坏行规！”
“可不是！周大夫放话了，谁要是去仁心医馆找那女大夫看病，以后别想再踏进杏林堂的门！”
“嘘——小声点！没看陆少爷在那边瞪眼呢？不过话说回来，这沈姑娘……真就这么神？胡员外的鼻子可是十几年的老毛病！”
“谁知道呢？兴许是胡员外老糊涂了，被美色迷了心窍，替人吹嘘呢？”
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涌来，又退去，带着市井特有的油腻与轻佻。陆长风在柜台后急得抓耳挠腮，几次想冲出去驱赶，都被阿成死死拉住。
“东家，忍忍！胡员外说了，风头刚起，需得沉住气！这些人，今日是来看热闹，明日，说不定就是来看病的！”阿成压低声音劝道。
“沉气？我沉个屁！”陆长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，“你听听他们说的什么混账话！把沈姑娘当什么了？当花楼的姐儿吗？还‘相思病’？葛老六那张臭嘴，早晚我缝上它！”
他气呼呼地踱到沈瞳案前，压低声音：“沈姑娘，要不……咱们挂个‘女宾止步’的牌子？或者……你戴个面纱？”
沈瞳翻过一页书，头也未抬：“陆掌柜，医者，不分男女。病者，亦不分贵贱。他们今日笑我，明日，便会求我。何必挂那劳什子牌子，平白显得心虚？”
她语气平静，仿佛那些污言秽语、那些灼热目光，不过是拂过窗棂的微尘，不值一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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