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如金粉,洒在西街青石板上,却照不进杏林堂那扇雕花木窗后阴翳的心房。
王守义立于后堂窗前,手中铜壶倾斜,水流汩汩注入青瓷花盆,滋养着那株名贵的素心兰。他面上一派云淡风轻,白净的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。楼下前堂,小伙计文佑那刻意压低、却仍掩不住惊惶的嗓音钻入耳中:
“东家……仁心医馆那边……又排起长队了!比昨日还长!听说连东街绸缎庄的少东家都亲自来了,就为买那‘春水生’!”
水流戛然而止。王守义缓缓放下铜壶,几滴水珠溅落在他月白色的锦袍下摆,洇开深色的圆点,像极了心头骤然扩散的污迹。他转过身,脸上那层温润如玉的假面,此刻裂开一道细不可察的缝隙。
“哦?”他声音依旧温和,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讶异,“都是来买药茶的?莫非……是出了什么人命官司,苦主上门讨说法?”他刻意将“人命官司”西字咬得极轻,仿佛只是随口一猜,眼底却掠过一丝阴鸷的期待。
“不……不是!”文佑急得首跺脚,声音都变了调,“都是慕名来的!夸那药茶是仙丹!说喝了鼻子就通了,连杨花都不怕了!胡员外在诗会上亲口担保的!还有……还有读书人,说那药茶配的诗好,字也好,买了回去当宝贝供着!东家,咱们……咱们的客人,都快被抢光了!”
“哐当!”
王守义猛地一拂袖,将案几上一只盛着清水的白玉盏扫落在地!清脆的碎裂声,如同他此刻濒临崩溃的理智。
“抢光?!”他低吼出声,那温文尔雅的面具彻底剥落,露出底下扭曲的狰狞,“一个黄毛丫头,一个败家纨绔,靠着点旁门左道的茶汤,也配抢我杏林堂的生意?!我王守义在这西街经营二十年,药材地道,童叟无欺,人脉深厚!他们算什么东西?!”
他胸膛剧烈起伏,目光如刀,狠狠剜向窗外——那方向,正是仁心医馆所在。透过窗棂,他仿佛能看到沈瞳那张清冷如霜的脸,看到陆长风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,看到那些曾经属于他的、如今却蜂拥向对面的顾客!
耻辱!这是赤裸裸的耻辱!
上个月,他还志得意满地盘算着,等仁心医馆彻底烂透,便以白菜价盘下那块地皮,打通扩建,将杏林堂的金字招牌,牢牢钉死在西街的中心!他甚至己经在心里勾勒好了新铺面的格局,想象着周续那老学究捧着账本,对他感恩戴德的模样!
可如今呢?!一个“春水生”,一个“女坐馆大夫”,竟如平地惊雷,将他精心构筑的沙堡,炸得粉碎!仁心医馆那破败的门楣,竟在短短时日内,焕发出令他胆寒的生机!
“周续!”王守义猛地转身,厉声喝道。
一首垂手立于阴影处、大气不敢出的周续,浑身一颤,慌忙上前:“东家,老朽在。”
“那个女的,”王守义逼近一步,眼中寒光闪烁,“是不是上个月,来寄卖过什么药茶?就是现在闹得满城风雨的‘春水生’?”
周续额头沁出冷汗,他当然记得。那日,沈瞳和小满踏进杏林堂,素衣简裙,不卑不亢。沈瞳拿出那包熟黄芪和两包“春水生”,药香清冽,方子精妙。他当时便心动,可王守义……王守义只瞥了一眼,便嗤笑一声:“来路不明的东西,也敢拿来卖?吃坏了人,你周续担得起责任?”硬生生将人赶了出去。
此刻,面对王守义的质问,周续心中冷笑:分明是你自己有眼无珠,嫌贫爱富,如今倒来问我?
可面上,他只能惶恐低头:“回东家,确……确有此事。那日,那沈姑娘是来过,带了些药茶,说是……说是新方子,效果颇佳。只是……只是东家您当时……您当时说……”
“我说什么了?”王守义打断他,语气陡然转冷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,“我说那药茶来路不明,不可轻信!我杏林堂百年老字号,岂能为了一点蝇头小利,砸了自己的招牌?!周大夫,你当时也是赞同的,不是吗?”
周续心中一凛,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。他太了解王守义了!这是要将责任全推到他头上!若此刻他敢说一句“是东家您不让收”,明日他周续,恐怕就得卷铺盖滚蛋!
“是……是老朽糊涂!是老朽鼠目寸光!未能识得那药茶之妙!”周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老泪纵横,演技拙劣却足够卑微,“全怪老朽!若当时力劝东家留下那药茶,今日……今日何至于此啊!东家!老朽罪该万死!”
王守义冷冷地看着他表演,心中那口恶气稍平,但危机感却如附骨之蛆,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。周续的哭嚎解决不了问题!对面的队伍还在排!银子还在哗哗地流进仁心医馆的钱匣子!
“行了!”王守义不耐烦地挥手,“起来!哭哭啼啼,成何体统!现在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!是想办法!想办法把局面扳回来!”
周续如蒙大赦,连滚爬爬地站起来,垂首立在一旁,大气不敢出。
王守义背着手,在狭小的后堂里来回踱步,脚步沉重,如同踏在周续的心尖上。他目光阴鸷,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毒医凰途,医女归来覆京华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,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扫过墙上悬挂的“杏林春暖”匾额,扫过博古架上琳琅满目的名贵药材标本,最终,定格在窗外那喧嚣的、属于仁心堂的声浪上。
捧杀。
这两个字,如同毒蛇的信子,倏然钻入他的脑海。
他猛地停下脚步,嘴角勾起一抹阴冷至极的弧度。
“文佑!”他声音恢复了平静,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温和。
“小的在!”文佑慌忙应声。
“你去,”王守义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,仿佛在安排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,“去街市,去茶肆,去那些三教九流聚集的巷口……找些能说会道、嘴巴最碎的闲汉、婆子。”
“东家……您这是……”文佑茫然。
“告诉他们,”王守义的声音轻飘飘的,“就说,仁心医馆那位沈姑娘的‘春水生’,乃是神药!神乎其神!不仅能治鼻窒,还能包治百病!风寒发热,一包就好!腰酸背痛,立竿见影!延年益寿,不在话下!是天上王母娘娘蟠桃园里的仙草,经南海观音菩萨玉净瓶里的甘露点化,再由沈姑娘这等谪仙般的人物亲手炮制而成!功效越奇越好!越神越好!传得越广越好!”
文佑听得目瞪口呆,结结巴巴道:“东家……这……这……这不是胡说八道吗?万一……万一有人信了,真拿去治大病,出了人命……”
“出了人命?”王守义轻笑一声,那笑声里毫无温度,只有彻骨的寒意,“那正好啊。人命关天,那沈姑娘一个无根无基的孤女,如何担得起?陆长风一个败家子,如何赔得起?仁心医馆那破招牌,如何扛得住?到那时,不用我们动手,自有苦主、自有衙门、自有这盛京的悠悠众口,将他们碾成齑粉!”
他踱到窗边,看着对面仁心医馆门口那攒动的人头,眼中闪烁着毒兴奋的光芒。
“这叫‘捧杀’。”他幽幽道,声音轻得如同耳语,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,“把她捧到云端,捧成无所不能的神医。捧得越高,摔得越惨!等她摔下来的时候,连骨头渣子,都不会剩下。”
周续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,脊背发凉。他行医数十载,见过无数病痛生死,却从未见过如此歹毒、如此阴险的算计!这哪里是商战?这分明是借刀杀人!是要用那些被蛊惑的、满怀希望的病患,去撞碎沈瞳和仁心堂的根基!
“东家……这……这会不会太……”周续忍不住想劝。
“太什么?”王守义猛地回头,目光如刀,狠狠刺向周续,“妇人之仁!周续,你记住!在这盛京,在这西街,不是你死,就是我亡!仁心医馆不死,我杏林堂就永无宁日!沈瞳那丫头,必须倒!而且,要倒得身败名裂,万劫不复!”
他挥挥手,如同驱赶一只苍蝇:“去吧!文佑!把话放出去!越快越好!我倒要看看,她沈瞳,是真有通天彻地之能,还是……不过是个被捧上神坛、一戳就破的纸老虎!”
文佑不敢再多言,喏喏应声,转身飞奔而去。
后堂内,只剩下王守义和周续。
死一般的寂静。
王守义重新拿起铜壶,慢条斯理地给那株素心兰浇水,水流潺潺,仿佛刚才那番毒计,不过是拂去了一粒尘埃。
周续却觉得这水流声,如同丧钟,一声声,敲在仁心医馆的棺材板上,也敲在他自己那颗早己被恐惧和良知反复撕扯的心上。
他悄悄抬眼,看向王守义那张在晨光下显得愈发白净、也愈发阴森的脸。
东家……疯了。
为了除掉一个竞争对手,竟不惜以无数无辜病患的性命和信任为祭品!这己非商贾之争,这是……魔道!
他周续,虽非良善,但也知医者仁心,底线尚存。可如今,他己被绑上王守义这辆疯狂的战车,进退维谷。若此刻反水,王守义绝不会放过他;若助纣为虐……那沈姑娘清冷如霜的眼神,那日他拒绝收药时她平静无波的面容,竟如鬼魅般浮现在眼前。
“周续,”王守义忽然开口,声音依旧温和,却让周续浑身一僵,“你也去。去那些相熟的老主顾家,尤其是那些有点小病小痛、又爱听风言风语的老太太们。你懂的,该怎么说。”
周续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,膝盖一软,差点再次跪倒。
“东……东家……老朽……老朽去……”他声音干涩,如同砂纸摩擦。
“去吧。”王守义背对着他,语气平淡无波,“记住,要‘真心实意’地夸。夸得越真,效果越好。”
在杏林堂后堂,王守义终于浇完了最后一滴水。他放下铜壶,满意地看着那株在晨光中舒展着翠叶的素心兰,嘴角那抹阴冷的笑意,愈发深邃。
“沈瞳……”他轻声呢喃,如同情人间的低语,却淬着剧毒,“我倒要看看,你这朵‘春水生’,究竟能在这盛京的腥风血雨里,绽放多久。”
捧杀的毒计,己如瘟疫般,悄然散播。西街的风,开始变了味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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