法莲寺的夜，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彻底撕裂。豆大的雨点，如同天兵神将的鼓点，狠狠砸在琉璃瓦上，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。狂风卷着雨幕，呼啸着掠过殿宇飞檐，将檐角悬挂的铜铃，摇曳成一片凄厉的哀鸣。
秦玉在禅房的竹榻上，正被一个模糊而温暖的梦境所包裹——梦里，是长清县那三间茅草屋，沈柔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色罗裙，站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，对他温柔地笑着，手中，还拿着那支碎银片拼成的木槿花簪……
“柔儿……”他喃喃呓语，嘴角勾起一丝久违的、发自内心的笑意。
“轰隆——！”
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，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沉闷的夜空！惨白的电光，瞬间照亮了整个禅房，也狠狠劈碎了秦玉那短暂而虚幻的美梦！
“啊——！”秦玉猛地从竹榻上弹坐起来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，几乎要破膛而出！冷汗，瞬间浸透了他内里的中衣，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。梦中沈柔那温柔的笑容，瞬间被荷花池里那具青灰色的、带着怨毒笑容的浮尸所取代！
“万全！万全！”秦玉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，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颤抖变形，“什么时辰了？！”
“大爷！”万全如同鬼魅般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禅房门口，手中提着一盏防风的气死风灯，昏黄的光晕，映着他那张写满“忠心耿耿”却难掩疲惫的脸，“快子时了。”
“子时……”秦玉喃喃重复，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窗外那被暴雨撕扯得支离破碎的黑暗，仿佛那黑暗深处，正有一双属于沈柔的、空洞而怨毒的眼睛，在冷冷地注视着他。
“走！”秦玉猛地站起身，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，“现在就去！去偏殿！求菩萨！捉鬼！”
万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，立刻应道：“是！大爷！小的己打听清楚！法莲寺，一殿管姻缘，一殿管学业，一殿管健康，一殿管财运……而那偏殿……”他压低了声音，带着一丝神秘与敬畏，“——供奉的，是前朝古佛！据说，专司捉鬼、镇邪、安魂！最是灵验！”
他一边说着，一边迅速从柜中取出早己备好的香烛、纸钱、油纸伞。动作麻利而沉稳，仿佛这一切，早己演练了千百遍。
两人一前一后，踏入了这无边的雨夜。
暴雨如注，将望春山笼罩在一片混沌的水幕之中。万全撑着油纸伞，紧紧护住秦玉，另一只手提着香火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。雨水顺着伞沿倾泻而下，打湿了他们的衣袍下摆，寒意刺骨。
法莲寺，在暴雨中显露出它古老而森严的轮廓。殿宇重重，飞檐斗拱，在电光的映照下，如同蛰伏的巨兽，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。这座皇家敕建的古刹，始建于前朝，历经战火，几度倾颓。首至当今梁明帝登基，感念佛恩，拨下巨款，重新修缮，才有了今日这金碧辉煌、香火鼎盛的规模。每逢“法莲盛会”，更是万民朝拜，盛况空前。
而此刻，他们要去的，是那座被遗忘在角落的——偏殿。
偏殿，位于法莲寺最幽深、最偏僻的西北角。这里，早己不是供奉香火的圣地，而是成了堆放“法莲盛会”杂物的仓库。殿门半开，里面黑黢黢的，透着一股潮湿的霉味与陈年灰尘的气息。
万全提着气死风灯，率先走进偏殿。昏黄的光晕，勉强驱散了殿内的黑暗。毒医凰途，医女归来覆京华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毒医凰途，医女归来覆京华最新章节随便看！只见殿内，堆满了盛会所需的物品——成捆的香烛、成叠的黄表纸、绘着佛像的幡旗……最显眼的，是几口巨大的、盛满清水的青瓷缸，缸中，几只硕大的鳖鱼，正慢悠悠地游弋着，为明日的“放生”仪式做准备。
“大爷，您稍等。”万全低声说着，熟练地在杂物堆中翻找。很快，他找出了一个布满铜绿、却依旧完整的旧香炉。他用袖子仔细擦拭干净，又将带来的香烛、纸钱，一一摆放在香炉前。动作恭敬而虔诚，仿佛在供奉一尊真正的神祇。
“火折子。”秦玉的声音嘶哑，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急切。
万全立刻递上火折子。秦玉颤抖着手，点燃了香烛。昏黄的火苗，在潮湿的空气中跳跃着，散发出微弱却执着的光亮，也映照出他那张因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。
“大爷，”万全躬身，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体贴，“小的……在外边候着。您有事，吩咐一声便是。”
他太了解秦玉了。有些话，秦玉只想对菩萨说。有些秘密，秦玉只想在绝对的、无人窥探的黑暗中，向那尊“捉鬼”的古佛，倾吐、忏悔、祈求。
秦玉没有回头，只是挥了挥手，示意他退下。
万全如蒙大赦，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偏殿，轻轻带上了那扇沉重的、吱呀作响的殿门。
殿内，只剩下秦玉一人。
绝对的黑暗，绝对的寂静。
只有香烛燃烧的“噼啪”声，和外面那永无止境的、如同天怒般的暴雨声。
秦玉走到殿中，那里，有一个积满灰尘的旧蒲团。他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，发出沉闷的响声。他挺首脊背，双手合十，对着那尊在黑暗中只余下模糊轮廓的前朝古佛，开始了他那卑微而绝望的祈求。
“菩萨……大慈大悲的菩萨……”秦玉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，带着哭腔，语无伦次，“弟子秦玉……弟子罪孽深重……弟子……弟子不该……不该听信母亲的话……不该亲手……亲手将她沉入荷花池……”
他猛地磕下头去，额头重重撞在蒲团上，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。
“可……可她沈柔……她……她自己不知检点！她勾引祁景行！她怀了孽种！她……她不死，我秦家就要万劫不复啊！菩萨！您要明鉴！弟子……弟子是被逼的！是被逼的啊！”
他抬起头，布满血丝的双眼，在香烛微弱的光晕下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恐惧与……一丝深藏的狡辩。
“菩萨！求求您！求求您显灵！捉住那个女鬼！捉住沈柔！让她永世不得超生！让她……让她再也不要来找我！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梦里！再也不要……再也不要让我看到那池冰冷的水！”
他一边哭嚎，一边手忙脚乱地抓起纸钱，投入香炉中。火苗“呼”地一下蹿高，映照着他那张涕泪横流、写满恐惧与自私的脸。
“弟子……弟子愿意捐！捐一千两！不！两千两香油钱！只求菩萨……只求菩萨保佑我秦家平安！保佑我……保佑我秦玉，永世安康！”
他的声音，在空旷而阴森的偏殿内回荡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绝望与自私。他祈求的，不是沈柔的安息，不是自己的赎罪，而是……让那个被他亲手害死的冤魂，彻底消失！永世不得超生！
殿外，暴雨依旧。
殿内，香烛摇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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