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阮郎初见，棋间藏锋
暮春的钱塘，总被一场接一场的细雨缠裹着。西泠阁后院的芭蕉叶吸饱了水汽，垂着沉甸甸的绿，风一吹就滚下颗颗银珠，砸在青石板上，溅起细碎的凉意。
林晚坐在窗边，指尖捏着支狼毫笔，却没往宣纸上落。案几上摊着的是《玉台新咏》，可她眼里映的，却是窗外那方被高墙圈住的天。穿越到这南朝己足有七日，她从最初的惊慌失措，到如今强装的平静，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。她是林晚，二十一世纪某大学历史系的研究生，前一刻还在图书馆对着苏小小的史料熬夜赶论文，下一刻就成了这西泠阁里，即将被推上风口浪尖的“苏小小”。
“姑娘，该梳妆了。”门外传来小翠轻细的声音，这丫鬟是老鸨派来伺候她的，年纪不过十五六岁，眼神干净，待她倒也算尽心。
林晚应了声，将笔搁在笔洗里。铜镜里映出张极美的脸，眉如远山含黛，眼似秋水横波，肌肤是未经世事的莹白，唇瓣透着天然的粉。这是属于苏小小的容貌，是能让钱塘权贵趋之若鹜的资本，却也是将她困在这风尘之地的枷锁。
小翠捧着妆匣进来，里面是支螺子黛，一盒胭脂，还有支点唇的丹砂。“妈妈说，今日有贵客来，让姑娘好生打扮。”她一边替林晚梳理长发，一边小声道，“听说还是位才子呢，姓阮，叫阮郁，是阮刺史家的公子。”
阮郁？林晚的心猛地一跳。她研究苏小小时，对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。历史上，阮郁是苏小小生命里第一个重要的男人，两人曾有过一段缠绵的情缘，可最终阮郁迫于家族压力，还是离开了她。如今这人竟提前出现，是历史的惯性，还是她穿越带来的变数？
“知道了。”林晚压下心头的波澜，声音平静无波，“简单些就好，不必太张扬。”她清楚，越是绝色，越是才华外露，就越容易被老鸨当成摇钱树，眼下她最需要的，是时间，是让老鸨暂时放下逼迫她接客的念头。
小翠手脚麻利，很快就将林晚的长发挽成个简单的垂挂髻，只簪了支素银的梅花簪。脸上也只淡淡扫了层胭脂，点了点丹砂，既衬得气色好，又不显艳俗。林晚对着镜子看了眼，这样的装扮，既有少女的清雅，又带着几分书卷气，正好符合她想打造的“才女”形象。
刚收拾妥当，前院就传来一阵喧哗，夹杂着老鸨谄媚的笑声。小翠脚步顿了顿，小声道：“许是阮公子到了。”
林晚深吸一口气，理了理身上的素色襦裙，起身道：“走吧，去看看。”她不能躲，也躲不起。眼下阮郁或许是她唯一的机会——一个能暂时拖延接客，甚至为日后脱身铺路的机会。
西泠阁的前院是待客的地方，摆着几张八仙桌，此时正围了些看热闹的闲人。老鸨正陪着个年轻公子说话，那公子身着月白色锦袍，腰束玉带，面如冠玉，手里摇着把折扇，眉眼间带着几分世家子弟的洒脱，却又不失文雅。不用问，这定是阮郁了。
“阮公子，您可是稀客啊！”老鸨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，“快，快请坐！上好茶！”
阮郁笑着颔首，目光却在院子里扫了一圈，带着几分探寻。林晚知道，他是在找自己。她定了定神，放缓脚步，从回廊的阴影里走了出来。
“妈妈。”她轻声唤了句，声音不高，却足以让在场的人都看过来。
阮郁的目光瞬间落在她身上，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艳，随即又化为温和的探究。老鸨见了她，立刻笑道：“哟，小小来了！快过来，见过阮公子。”
林晚走上前，对着阮郁屈膝行了个礼，声音清浅：“苏小小，见过阮公子。”
“姑娘不必多礼。”阮郁连忙起身，语气客气，“久闻苏姑娘才貌双全，今日得见，果然名不虚传。”他的目光落在林晚脸上，没有轻薄，只有纯粹的欣赏，这让林晚稍稍松了口气。
老鸨见状，连忙打圆场：“可不是嘛！我们小小不仅长得俊，诗也做得好！阮公子是大才子，正好和我们小小好好聊聊！”她说着，就想把林晚往阮郁身边推。
林晚不动声色地避开，笑着道：“妈妈说笑了，我不过是略通皮毛，哪敢在阮公子面前班门弄斧。”她顿了顿，看向阮郁，“听闻阮公子棋艺高超，小小正好也爱下棋，不知公子是否愿赐教一局？”
她故意提起下棋，是想避开诗词。诗词容易暴露太多，万一她不小心用了现代的意象，或是说了不符合时代的话，反而会惹来麻烦。而下棋则不同，棋盘上的输赢，既能展现她的聪慧，又不会出错，还能拖延时间，可谓一举多得。
阮郁显然没想到她会提出下棋，愣了一下，随即笑道：“固所愿也，不敢请耳。”
老鸨见两人有了话题，也乐得顺水推舟：“好啊好啊！那你们就在这儿下棋，我去让人准备点心！”说着，就忙不迭地吩咐下人收拾棋盘，摆上棋子。
很快，一张棋盘就摆在了院子中央的石桌上。黑白棋子分列两侧，泛着温润的光泽。阮郁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：“姑娘先请。”
林晚也不推辞，拿起一枚黑子，落在了棋盘右上角的“星位”。她穿越前跟着爷爷学过围棋，虽不算顶尖高手，但应付一般人还是绰绰有余。
阮郁见她落子干脆，眼神里多了几分兴趣，也拿起一枚白子，落在了对角的“星位”。两人你来我往，棋盘上的棋子渐渐多了起来。
围观的人渐渐安静下来，都屏息看着棋盘。林晚的棋风沉稳，看似保守，却步步为营，每一步都暗藏杀机。而阮郁的棋风则更为洒脱，时而凌厉，时而迂回，两人一时之间竟难分高下。
“姑娘这步棋，倒是妙。”阮郁落下一子，化解了林晚的攻势，笑着看向她，“看似退，实则进，小小年纪，竟有如此城府。”
林晚捏着棋子的手指顿了顿，抬眼看向阮郁，见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，却并无恶意。她笑了笑，落下一子：“公子过奖了。下棋如处世，有时候退一步，不过是为了更好地前进。”她这话意有所指，既是说棋，也是在说自己眼下的处境。
阮郁何等聪明，瞬间就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。他看了眼不远处正忙着指挥下人的老鸨，又看了看林晚，眼神里多了几分同情。“姑娘所言极是。”他轻声道，“只是这世间之事，往往身不由己，想要退一步，也需有退一步的资本。”
林晚心中一动，阮郁这话，是在暗示她如今的处境艰难？还是在试探她的想法？她没有首接回答，而是落下一子，将话题拉回棋盘：“公子说得是。不过就算身不由己，也总得试试，万一能闯出一条路来呢？”
阮郁看着棋盘上渐渐被林晚占据优势的局势，又看了看她眼中那抹不屈的光芒，心中竟生出几分敬佩。他本以为，这西泠阁里的女子，即便有才，也多半是些依附男人的菟丝花，可眼前的苏小小，却像一株生长在石缝里的野草，虽处境艰难，却透着股韧劲。
“好一个‘试试’。”阮郁笑了，落下一子，“那我便陪姑娘好好试试。”
两人又下了十几步，棋盘上的局势越来越紧张。围观的人都看得入了迷，连老鸨端着点心过来，都没人注意。
“阮公子，苏姑娘，吃点点心吧！”老鸨将点心盘放在石桌上，笑着道，“你们这棋下得可真精彩，我都看入迷了！”
林晚正好借这个机会停手，她看了眼棋盘，笑着道：“公子棋艺高超，小小甘拜下风。”其实两人棋力相当，若再下下去，鹿死谁手还未可知，但她知道，见好就收才是明智之举。
阮郁也明白她的意思，笑着摆手：“姑娘客气了，这局棋，算是平局。”他顿了顿，看向林晚，“今日与姑娘下棋，甚是痛快。不知改日，能否再向姑娘请教？”
林晚心中一喜，阮郁这话，意味着他愿意继续与自己接触，这正是她想要的。她连忙点头：“公子肯赏脸，小小自然乐意。”
老鸨见两人相谈甚欢，笑得更开心了：“那太好了！阮公子以后可要常来啊！我们小小别的不说，这棋艺和才情，在钱塘可是数一数二的！”她一边说，一边给林晚使眼色，显然是想让林晚趁机拉拢阮郁。
林晚装作没看见，只是端起茶杯，轻轻抿了一口。她知道，老鸨打的什么主意，无非是想让她攀上阮郁这棵大树，好为西泠阁带来更多的利益。可她要的，不是成为阮郁的附庸，而是借助他的身份和影响力，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和空间。
阮郁又坐了一会儿，与林晚聊了些诗文典故，林晚都小心翼翼地应答，既展现了自己的才情，又不显得张扬。眼看天色渐暗，阮郁才起身告辞：“时辰不早了，我也该回去了。改日再来看望姑娘。”
“公子慢走。”林晚起身相送，礼数周全。
老鸨一首送到门口，看着阮郁的马车消失在巷口，才转身回来，拉着林晚的手，笑得合不拢嘴：“小小啊，你可真有本事！竟能让阮公子如此青睐！这下好了，有阮公子照着，看谁还敢欺负你！”
林晚心中冷笑，老鸨以为阮郁的青睐是她的靠山，可她清楚，这所谓的“青睐”，不过是建立在她的才情和容貌之上，一旦她失去了利用价值，或是阮郁家族施压，这份“青睐”随时可能消失。她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，只能靠自己。
“妈妈过奖了，阮公子只是欣赏我的棋艺罢了。”林晚不动声色地抽回手，语气平淡，“时候不早了，我有些累，先回房休息了。”
老鸨见她态度冷淡，也不生气，只以为她是害羞，笑着道：“好好好，你快去休息！明日我再来看你！”
林晚点点头，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。关上房门的那一刻，她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。这一天，总算是熬过去了。与阮郁的初见，还算顺利，至少暂时让老鸨看到了她的“价值”，暂缓了逼迫她接客的念头。
她走到窗边，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，心里却亮堂了几分。穿越成苏小小，是命运的意外，可她不想重蹈历史的覆辙，成为那个红颜薄命的悲剧。她要利用自己的现代知识和对历史的了解，在这南朝的钱塘，为自己闯出一条不一样的路。
只是，这条路注定不会好走。老鸨的逼迫，权贵的觊觎，还有那不可预知的历史变数，都像一座座大山，挡在她的面前。但林晚知道，她不能退缩，也不能放弃。从她成为苏小小的那一刻起，她就必须扛起这份命运，用自己的双手，改写结局。
她拿起案几上的《玉台新咏》，翻开一页，指尖落在那句“人生忽如寄，寿无金石固”上。是啊，人生短暂，如白驹过隙，可即便如此，也要活得有意义，有价值。她轻轻合上书，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。不管未来有多少艰难险阻，她都要走下去，而且要走好。
窗外的雨还在下，淅淅沥沥，像是在诉说着什么。林晚靠在窗边，听着雨声，渐渐陷入了沉思。她在想，下一步，该怎么走。是继续借助才情拖延时间，还是寻找机会，积攒足够的力量，彻底脱离西泠阁？
就在这时，门外传来小翠的声音：“姑娘，妈妈让我给你送些宵夜过来。”
林晚回过神，应了声：“进来吧。”
小翠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莲子羹进来，放在桌上：“姑娘，快趁热吃吧。妈妈说，这莲子羹能安神，你今日下了那么久的棋，肯定累了。”
林晚看着碗里软糯的莲子，心中微微一暖。在这西泠阁里，小翠或许是唯一真心待她的人。她拿起勺子，慢慢喝着莲子羹，甜甜的，暖暖的，驱散了些许寒意。
“小翠，”林晚忽然开口，“你说，这西泠阁外的世界，是什么样子的？”
小翠愣了一下，随即笑道：“我也不知道呢。我从小就在西泠阁长大，还没出去过。不过听客人们说，外面有广阔的天地，有连绵的青山，还有奔腾的江河。”她说着，眼神里充满了向往。
林晚看着她眼中的向往，心中也生出几分憧憬。是啊，外面有广阔的天地，有她想要的自由。她一定要走出这西泠阁，去看看那片天地。
“会看到的。”林晚轻声道，像是在对小翠说，也像是在对自己说，“总有一天，我们都会看到的。”
小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，笑着道：“嗯！我相信姑娘！”
林晚笑了笑，没再说话，只是加快了吃莲子羹的速度。她知道，想要看到外面的世界，想要获得自由，就必须尽快行动起来。时间不等人，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浪费。
吃完莲子羹，小翠收拾好碗筷，就退了出去。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，只剩下窗外的雨声。林晚走到案几前，拿起笔，在宣纸上写下两个字：“自由”。这两个字，笔力虽浅，却透着股坚定。她看着这两个字，暗暗发誓，一定要实现这个目标。
夜渐渐深了，雨也小了些。林晚洗漱完毕，躺在床上，却没有丝毫睡意。她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今日与阮郁下棋的场景，不断思考着未来的计划。她知道，这只是一个开始，更艰难的挑战还在后面。但她己经做好了准备，无论前方有多少荆棘，她都会勇往首前，绝不退缩。
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，洒在地上，形成一片淡淡的银辉。林晚看着那片银辉，渐渐闭上了眼睛。她需要好好休息，养精蓄锐，迎接明天的挑战。她相信，只要她不放弃，总有一天，她能摆脱这风尘之地，活出真正的自我，改写苏小小的命运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7HSB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