赤雾像煮沸的墨汁，在废土城上空翻涌。凌尘背着昏迷的阿木跪在界碑前，掌心的灼痛感越来越烈，那块嵌进皮肉的碎片仿佛在啃噬他的骨血，又像是在唤醒某种沉眠的东西。
阿木的后颈己经肿成了紫黑色，被铁脊狼爪尖扫过的伤口正渗出黑血，每道血珠落地都能在泥土里蚀出个小米粒大的坑。这是中了虚烬毒的征兆，城里的老郎中说过，这种毒会顺着血脉爬，爬到心口就没救了。
“阿木撑住，哥这就带你去找玄山长老。”凌尘咬着牙站起身，膝盖在地上磨出两道血痕，混着界碑附近的金辉，竟泛出奇异的淡红色。他刚迈出两步，就听见身后传来石碑碎裂的轻响——那半块露出地面的界碑正在风化，金色纹路像退潮般缩回地下，只留下个碗口大的浅坑，坑底还残留着几粒星尘似的光点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凌尘回头去看，掌心的碎片突然发烫，烫得他差点松开手。阿木在他背上哼唧了一声，原本紫黑的后颈竟透出丝微弱的粉色，像是毒素被压制住了。
远处传来卫兵的呼喊，夹杂着赵虎气急败坏的咆哮。凌尘没时间细想，抓着阿木的腿弯就往城墙的破洞跑——那是他和阿木平时偷溜出城找野菜的秘密通道，窄得只能容一个人爬行，此刻却成了唯一的生路。
通道里弥漫着霉味和铁锈味，碎石子刮得他手肘生疼。凌尘一边爬一边回想刚才的画面：界碑发光时，那些铁脊狼像是见了鬼似的逃窜，连赤雾都被逼退了三尺。玄山长老说那是“守界者的界碑”，守界者又是谁？和自己这该死的无垢体有什么关系？
“哥，我冷……”阿木的声音在背上响起，带着哭腔。
“快到了，忍忍。”凌尘加快速度，终于从通道另一头钻了出来，落入一片废弃的民房。这里早就被赤雾侵蚀得不成样子，屋顶塌了一半，墙角长着黑色的苔藓，踩上去软乎乎的，像踩着腐肉。
他把阿木放在唯一还算完整的木板上，撕开自己的衣角蘸了点干净的雨水（这是他藏在瓦罐里的救命水），轻轻擦拭阿木后颈的伤口。触碰到皮肤的瞬间，掌心的碎片突然再次发烫，一道微不可察的金光顺着指尖流入阿木体内。
“嗯……”阿木舒服地哼了一声，原本皱紧的眉头舒展了些。
凌尘盯着自己的手心，那里的金色纹路比刚才更清晰了，像片缩小的星图。他试着集中精神去想“刚才的金光”，纹路竟真的亮了亮，一股暖流顺着手臂蔓延到全身，刚才爬通道磨出的伤口居然不疼了。
“这到底是什么……”他喃喃自语，突然听见院墙外传来脚步声，不止一个，还有金属碰撞的脆响——是赵虎的家仆，他们带着卫兵来了。
“搜！仔细搜！那废物肯定藏在这附近！”赵虎的声音像破锣，“抓住他，老子要把他剁碎了喂狼！”
凌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他环顾西周，目光落在墙角的枯井——那是这户人家以前的水井，早就干涸了，井口盖着块沉重的青石板，平时用来藏偷来的口粮。
“阿木，哥带你玩个捉迷藏。”他强装镇定地抱起阿木，掀开石板跳了下去。井不深，只有两丈多，井底积着厚厚的淤泥，踩上去陷到膝盖。
刚盖好石板，就听见院门被踹开的声音。
“赵少爷，这里有血迹！”一个家仆喊道。
“往哪去了？”
“看脚印，像是往井这边来了！”
凌尘的心沉到了谷底。他捂住阿木的嘴，后背紧紧贴着井壁，淤泥冰凉刺骨，却冻不住他额头上的冷汗。他能听见石板被撬动的声音，能想象出赵虎那张得意的脸。
“呵，藏得还挺深。”赵虎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，带着戏谑，“把他拉上来！”
两只粗糙的手伸了下来，抓住了凌尘的胳膊。他挣扎着想去抓阿木，却被狠狠一拽，整个人像条鱼似的被拖了上去，摔在泥地上。
“抓住了！”家仆们欢呼起来。
赵虎蹲在他面前，用靴尖戳着他的脸：“废物就是废物，藏到井里都能被找到。说，刚才是不是你搞的鬼？那些狼怎么突然跑了？”
凌尘咬着牙不说话，目光死死盯着被家仆抱在怀里的阿木。那孩子还在昏迷，小脸苍白得像张纸，后颈的粉色又淡了下去。
“不说是吧？”赵虎冷笑一声，从腰间抽出把匕首，“听说无垢体不怕疼？那我倒要看看，把你手筋挑了，你还能不能这么硬气。”
匕首的寒光映在凌尘眼里，他突然想起玄山长老的话——“无垢体不是废物”。难道自己这辈子，真的只能像蝼蚁一样被人踩死？
“住手！”
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。玄山长老拄着拐杖站在院门口，身上的灰袍沾着血污，显然是刚从城门那边赶来。他的目光扫过赵虎，最后落在凌尘掌心的金色纹路上，瞳孔猛地一缩。
“玄山老头，你少管闲事！”赵虎握着匕首站起身，“这废物勾结妖兽，差点毁了城门，按规矩该凌迟处死！”
“规矩？”玄山长老冷笑一声，拐杖往地上一顿，“废土城的规矩，啥时候轮到你个黄口小儿定了？”他往前走了两步，拐杖在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，“赤雾围城，妖兽环伺，你爹缩在城主府里囤粮，你倒有闲心在这欺负孤儿？”
赵虎被噎得说不出话，涨红了脸：“你……你别倚老卖老！我爹可是城主！”
“城主？”玄山长老的拐杖突然指向院墙外，“你听听，那是什么声音。”
众人侧耳倾听，除了风吹过破屋的呜咽，什么都没有。赵虎正想嘲笑，突然脸色一变——他听见了，那是种极其细微的“沙沙”声，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爬，正从西面八方涌来。
“是……是蚀骨妖！”一个卫兵突然尖叫起来，脸色惨白，“虚烬凝聚成的蚀骨妖！它们来了！”
蚀骨妖，比变异铁脊狼更可怕的存在。那是赤雾中游离的虚烬聚集而成的怪物，没有固定的形态，像团流动的黑泥，能钻进人的毛孔，把骨头都蚀成粉末。城里上个月组织过一次围剿，派出去五十个卫兵，回来的只有三个，还都成了疯疯癫癫的废人。
“快……快回城！”赵虎吓得腿都软了，哪还顾得上凌尘，转身就往院外跑。家仆和卫兵们也慌了神，争先恐后地跟着跑，谁都没注意到，墙角的阴影里，正有团黑雾在蠕动，像条黑色的蛇，悄无声息地靠近。
“小心！”玄山长老突然大喊，拐杖往前一甩，一道淡青色的灵气匹练射向那团黑雾。
“嗤——”
黑雾被灵气击中，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，猛地炸开，三界为主，九域为辅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三界为主，九域为辅最新章节随便看！化作无数黑色的丝绦，朝着离得最近的阿木缠去。
“阿木！”凌尘目眦欲裂，想扑过去却被家仆慌乱中撞倒在地。
就在黑丝快要触到阿木的瞬间，凌尘掌心的金色纹路突然爆发出强光！那光芒比刚才界碑的光柱更盛，形成一个金色的漩涡，将所有黑丝都吸了进去。紧接着，漩涡中传出一声细微的碎裂声，那些黑丝竟像冰雪般消融了。
“这……这是……”玄山长老瞪大了眼睛，拐杖都掉在了地上，“守界者的净化之力……真的是守界者……”
凌尘顾不上惊讶，爬过去紧紧抱住阿木。那孩子被刚才的动静惊醒了，怯生生地看着他：“哥，刚才好黑……”
“没事了，哥在。”凌尘摸着他的头，突然发现掌心的金色纹路暗淡了下去，像是耗尽了力气。而那团被净化的黑雾消失的地方，留下了一粒芝麻大的白色光点，缓缓飘起，没入阿木的眉心。
阿木打了个哈欠，居然又睡着了，这次呼吸平稳了许多，后颈的紫黑色彻底褪去，只留下道浅浅的疤痕。
“跟我来。”玄山长老捡起拐杖，脸色凝重地拉起凌尘，“这里不安全，蚀骨妖不会只来一只。”
他带着凌尘和阿木穿过几条小巷，来到城中心的一座破庙。这里是玄山长老平时清修的地方，庙里的神像早就被砸了，只留下个光秃秃的神台，上面摆着个布满灰尘的香炉。
“把他放下。”玄山长老指了指神台，自己则走到墙角，搬开一块松动的地砖，从里面拿出个布满铜锈的盒子。
“长老，刚才那到底是……”凌尘终于忍不住问道。
玄山长老打开盒子，里面是一卷泛黄的兽皮地图，上面用朱砂画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圆点。他指着最左边的圆点：“那里是废土城，埋着第一块界碑碎片。中间这个，是中原的天衍宗，有第二块。最后这个……”他顿了顿，眼神复杂，“在灵界，具体在哪，连我也不知道。”
“界碑……到底是什么？”
“是钥匙。”玄山长老叹了口气，用粗糙的手指抚摸着兽皮，“上古的时候，三界之间是没有界壁的，人和仙魔混居，相安无事。首到‘灭世种’出现，那东西以吞噬世界为生，所过之处，寸草不生，连灵气都会被它吸干。”
他的声音低沉下来，带着种穿透岁月的沉重：“为了阻止灭世种，九位最强的修士站了出来，他们自称‘守界者’，以自身元魂为引，炼制了九块界碑，布下‘万灵结界’，才把灭世种封印在神界。而界壁，就是结界的余威形成的。”
凌尘听得目瞪口呆：“那……崩界之战呢？”他在城里的老人口中听过这个词，都说那是场毁天灭地的大战。
“崩界之战，就是封印松动的开始。”玄山长老的声音带着痛苦，“灭世种的力量太强大，结界撑了万年，终于在千年前裂开了缝隙。守界者的后裔为了修补封印，和从缝隙里钻出来的灭世种残魂大战，最后……同归于尽。”他指着兽皮上的裂痕，“那场大战，让九块界碑碎了六块，剩下的三块，就成了修补界壁的唯一希望。”
凌尘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：“那……我和这界碑碎片……”
“你是守界者的后裔。”玄山长老打断他，目光落在他胸口，“你的无垢体，根本不是不能修炼，是需要界碑碎片来‘激活’。无垢体是‘万灵容器’，能容纳三界所有灵气，这也是为什么只有你能让界碑碎片认主。”
他把兽皮地图递给凌尘：“赤雾，是灭世种的混沌气息，也就是‘虚烬’。界碑能净化虚烬，所以刚才那些铁脊狼和蚀骨妖才会怕它。但一块碎片的力量太弱了，撑不了多久。”
庙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嘶吼，伴随着城墙倒塌的巨响。玄山长老脸色一变：“糟了，蚀骨妖攻破城门了！”
他把地图塞进凌尘怀里，又从盒子里拿出那块刻着“天衍宗”的玉佩：“拿着这个，去中原找天衍宗的青云长老，他认识守界者的信物。记住，一定要找到第二块界碑，不然……不光是废土城，整个人界都会被虚烬吞噬。”
“那您呢？”凌尘看着他。
“我老了，跑不动了。”玄山长老笑了笑，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，像朵干枯的菊花，“我得去帮帮那些卫兵，能多撑一刻是一刻。”他拄着拐杖往庙外走，突然又停下，回头看着阿木，“这孩子……他后颈的虚烬毒，是被界碑碎片的力量压制了，但没根除。到了天衍宗，让青云长老给你颗‘清灵丹’，能救他。”
“长老！”
玄山长老摆了摆手，没再回头。庙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，隔绝了外面的嘶吼和惨叫。
凌尘抱着熟睡的阿木，手里攥着地图和玉佩，掌心的界碑碎片又开始发烫。他走到庙门口，透过门缝往外看——
赤雾己经笼罩了半个城池，无数黑色的蚀骨妖在街巷里穿梭，所过之处，房屋化为齑粉。玄山长老拄着拐杖站在广场中央，身上的青袍猎猎作响，周围环绕着数十只蚀骨妖。
“守界者……后继有人……”老人喃喃自语，突然爆发出强烈的灵气波动，那是凝魂境修士燃烧元魂的征兆。
“以我残躯，为界碑……引路！”
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后，玄山长老的身体化作一道青色的光柱，冲天而起，暂时逼退了赤雾。光柱中，隐约能看到他苍老的面容，正朝着庙门的方向，露出一抹欣慰的笑。
凌尘捂住嘴，强忍着没哭出声。他知道，玄山长老是在用自己的命，为他争取逃跑的时间。
“哥……”阿木醒了，揉着眼睛，“外面好吵……”
“我们得走了。”凌尘深吸一口气，擦掉眼泪，把阿木背在背上，“哥带你去看‘会发光的河’。”
他打开庙后的小门，钻进了密密麻麻的巷弄。身后，玄山长老化作的光柱正在逐渐暗淡，赤雾像贪婪的野兽，重新吞噬了那片光明。
废土城的嘶吼声越来越远，凌尘的脚步却越来越快。他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着他，不知道天衍宗在哪里，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北荒。
但他知道，自己不能停下。
掌心的界碑碎片微微发烫，像是在催促他，又像是在守护他。怀里的地图和玉佩硌着胸口，沉甸甸的，那是玄山长老的命，是废土城残存的希望，是他必须扛起的责任。
赤雾在身后翻滚，像条择人而噬的巨蟒。而凌尘的前方，是通往中原的漫漫长路，是被虚烬笼罩的未知世界，是属于守界者后裔的，布满荆棘的觉醒之路。
他的脚步，踏在龟裂的土地上，发出清脆的声响，像一声迟到了千年的，不屈的鸣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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