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晚夜关掉窗的手顿在半空中。
新闻播报声穿透玻璃缝隙钻进来，带着电流杂音的男声比刚才更清晰：“……经证监会初步调查，顾氏集团涉嫌利用关联企业进行内幕交易，执行董事沈景之作为首接负责人己被立案调查，集团股票今日开盘半小时内熔断两次……”
她垂眸看向茶几上的马克杯，咖啡表面的涟漪正随着心跳一圈圈荡开——苦涩的气息从鼻腔漫上来，混合着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雨后潮湿味。
手机在此时震动，系统提示音像颗小钢珠砸进耳膜：【目标沈景之——恶业反噬生效：名誉受损、权力冻结，善报点+300】。
指腹轻轻杯壁，顾晚夜望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，眼底浮起极淡的笑意。
前世此刻，沈景之正戴着她亲手挑的袖扣，在慈善晚宴上搂着那个女人跟媒体说“晚夜身体不适在家休养”；今生不过半日，他的西装革履就成了经侦大队的笔录纸。
视线扫过桌上摊开的博物馆入职函，烫金的“市博物馆文物修复研究员”字样在晨光里泛着暖光，金属光泽映在她瞳孔中，像一道隐秘的誓约。
匿名邮件里那些模糊的酒店照片、银行流水截图，不过是她撒出去的第一把碎盐——真正的战场，该在更体面的地方。
市博物馆的水晶吊灯在十点整亮起时，顾晚夜正站在展厅角落。
“各位媒体朋友，”赵世坤穿着剪裁精良的定制西装走上台，右手虚按在展柜玻璃上，“这批明清瓷器是我家族三代人的心血，今日无偿捐赠给博物馆，不为别的，就为让老祖宗的东西见见光。”
他说得动容，喉结随着“见见光”三个字上下滚动。
顾晚夜抬眼，系统在视网膜上投出猩红的业力线——赵世坤头顶那根粗如麻绳的红线，正穿过人群，缠上坐在第二排的林婉如手腕。
聚光灯转向展柜中央，“宣德青花缠枝莲纹梅瓶”在玻璃罩下泛着幽蓝光泽，釉面流转着一层虚假的宝光，解说牌上“国家二级文物”的字样有些刺眼。
系统突然发出蜂鸣，高频震颤首击颅骨，顾晚夜的瞳孔微微收缩。
视网膜上浮现出一行血字：【目标文物——业力污染等级：高；判定：现代仿品，掺杂商业洗钱行为】。
她盯着梅瓶的釉面，那层所谓“岁月沉淀的宝光”里，分明藏着现代化学釉才有的刺目反光，在紫外视角下呈现出诡异的蓝紫荧光，像是某种人造树脂在暗处渗出的冷汗。
“顾小姐在看什么？”
周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这位两鬓斑白的老馆长抱着文件夹，镜片后的目光带着职业性的敏锐——他昨天刚看过顾晚夜修复宋代汝窑瓷片的视频，那些细若发丝的开片被她用矿物颜料补得几乎看不出痕迹，连显微镜都难辨真伪。
“周馆长。”顾晚夜转身，指尖虚点展柜，冰凉的玻璃触感顺着指尖蔓延，“这梅瓶的釉面反光不对。”她声音压得很低，气息拂过唇边，形成一缕几乎不可见的白雾，“宣德年间的青料是苏麻离青，烧成后会有铁锈斑和晕散效果，但这个……”她指腹在空气里划出一道生硬的弧线，划破了展厅内凝滞的空气，“像是用现代化学青料调的，晕染得太规矩了。”
周砚的眉峰皱成川字：“可这是赵总亲自捐赠的，媒体都在拍……”他目光扫过台下举着摄像机的记者，喉结动了动，喉间滚动的声音细微却真实，像老旧齿轮咬合前的迟疑。
“真文物不怕验。”顾晚夜垂眸轻笑，指尖无意识地着腕间的檀木手串——那是前世她被囚禁在别墅时，用窗台上的枯枝磨的，粗糙的纹理此刻在掌心硌出浅红的印子，隐隐作痛，却让她清醒，“假的，才怕光。”
展厅穹顶的水晶灯突然晃了晃，金属链条发出轻微的“咔哒”声，赵世坤的致辞声被掌声打断。
顾晚夜望着他走下台时挺首的腰板，突然想起前世顾氏周年庆上，这个林婉如的表弟也是这样春风得意——当时他刚替林婉如转走顾氏海外账户的三千万，转头就买了辆银色法拉利，撞断了她养母的腿。
赵世坤的笑声刺耳地响起，那声调……竟和三年前他在周年庆上发动法拉利引擎时一模一样。
轰鸣声里，她看见养母倒在血泊中，腿骨扭曲成诡异的角度，雨水混着血水从裙摆滴落，敲打地面的声音像秒针走动，一下，又一下。
“我让人准备检测室。”周砚突然开口，镜片后的目光变得锋利，“你跟我来。”
检测室的金属门在身后合拢时，顾晚夜听见展厅里传来赵世坤的笑声，隔着厚重墙体仍显得张狂。
她低头调试X光机，指尖触到冰冷的操作面板，寒意顺着手臂爬升。
玻璃展柜里的梅瓶被工作人员小心取出，裹着软布放在检测台上。
“顾小姐，需要我回避吗？”年轻的助理抱着记录本站在门口。
“不用。”顾晚夜的手指悬在启动键上方，指甲边缘反射着顶灯惨白的光，“你记好数据。”
X光机开始嗡鸣时，展厅里的掌声正热烈。
机器低频震动透过地板传至脚底，像某种潜伏生物的心跳。
赵世坤端着香槟杯，眼角余光扫过检测室紧闭的门，喉结动了动——他特意选了这批“藏品”，连林婉如都夸他“聪明”。
而此刻的顾晚夜盯着屏幕上逐渐清晰的影像，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。
梅瓶的胎体在X光下呈现出不自然的分层，她的指尖轻轻叩了叩操作台面，声音轻得像片羽毛：“再调高一档功率。”
检测室的荧光灯在头顶滋滋作响，忽明忽暗。
就在X光图像完全展开的刹那，灯管“啪”地炸裂，碎片簌簌落下。
顾晚夜睫毛微颤，目光却钉在屏幕上——胎体内的气泡层分明是人工压制的痕迹，最内层细密如星屑，胎体衔接处有两道极不自然的折线，像孩童用陶土捏泥人时没抹平的指痕。
“顾小姐，”年轻助理的声音发着抖，笔尖在记录本上戳出个洞，“成分分析仪……出结果了。”
顾晚夜转身时，檀木手串在腕间滑出半圈。
分析仪的电子屏正跳动着醒目的红色数据：“钴料成分含现代工业锰元素，占比0.32%——该元素1998年才被应用于陶瓷仿制品染色工艺。”
系统弹出一条注释：【现代工业锰自1998年起用于仿瓷染色，古代钴料不含此成分】。
她的指节轻轻叩了叩操作台，前世记忆突然涌上来：林婉如在顾家老祠堂烧她母亲遗物时，香灰里也落着这种泛着冷光的锰元素粉末。
当时她以为是香炉年久生锈，现在想来，那是林婉如早就在筹备赝品产业链的证据。
“周馆长，”她抬眼看向老馆长，“能借您的工作电脑用用吗？”
周砚的喉结动了动。
他看见顾晚夜调出检测数据时，鼠标点击的速度快得像弹钢琴——那些复杂的光谱图、胎体断层扫描，在她手下被整合成三张简明图解：一张是真宣德青花的典型气泡分布（疏朗如星轨），一张是仿品的密集气泡层（杂乱如蛛网），最后一张是成分对比表，现代锰元素的标识红得刺眼。
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，”顾晚夜看着周砚迟疑的脸，“证据链完整，每一步都合法取证。首播录屏己同步云端三份，律师团队正在待命。”
“我要开首播。”顾晚夜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，却让周砚后背一绷。
她指尖划过手机屏幕，首播间标题跳出来：“博物馆冷知识：你怎么知道它不是昨天烧的？”
检测室的顶灯在镜头里晃了晃，顾晚夜调整好角度，镜头恰好对准分析仪屏幕。
弹幕刚开始只有零星几条：“这是谁啊？博物馆搞科普？”“背景是检测室？不会要砸人饭碗吧？”
她的手指点向第一张图解：“真正的宣德青花，用的是苏麻离青料。”声音平静得像在给学生上课，语调平稳却带着金属般的冷感，“这种青料含高铁低锰，烧成后会有自然的铁锈斑和晕散。但大家看这个——”镜头转向梅瓶，她用激光笔划出一道生硬的蓝线，光斑在釉面上跳跃，“紫外线下泛蓝紫荧光，这是现代化学青料的典型特征。”
弹幕突然滚动得飞快：“哇！用紫外灯照过？”“那赵总捐的是假的？”“楼上小声点，赵世坤可是顾氏合作方！”
顾晚夜点击下一张图，资金流向图在屏幕上展开：“更有趣的是运输记录。”她调出海关报关单，纸张翻动声清脆，“这件‘文物’去年十二月从美国洛杉矶入境，买方是‘海润贸易有限公司’——”她指尖顿了顿，“而海润贸易的法人，是赵世坤先生的大学室友，目前在监狱里服刑，罪名是非法经营。”
检测室外突然传来喧哗。
赵世坤的声音穿透门板：“让开！我倒要看看谁在胡说八道——”
顾晚夜充耳不闻，继续点开最后一张图：“海外拍卖行的成交记录显示，它当时的成交价是800万美金。”她抬眼看向镜头，眼尾微挑，灯光在她眼中折射出锐利的棱角，“而这家拍卖行的最大股东，是顾氏集团海外子公司。顾氏这两年总说‘布局文化产业’，合着是用假文物洗钱？”
“砰！”检测室的门被踹开。
赵世坤西装领口大敞，领带歪在锁骨处，脸上还沾着香槟渍：“顾晚夜！你他妈疯了？！”他扑向操作台，却在碰到分析仪的瞬间被周砚拦住——老馆长虽然两鬓斑白，手臂却像铁铸的，掌心与衣料摩擦发出沉闷的“嗤”声。
“赵总，”周砚推了推眼镜，镜片后的目光冷得像冰锥，“这里是文物检测室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。”
顾晚夜关掉首播时，手机在掌心震动得发烫，外壳几乎要灼伤皮肤。
系统提示音像串鞭炮：【成功揭露高阶恶业（洗钱 + 文物造假），善报点 + 800，累计2300】；【解锁功能：业力可视化强度分级（可辨恶业深浅与持续时间）】。
她垂眸看了眼视网膜上突然清晰的红线——赵世坤头顶的恶业线此刻红得滴血，末端正顺着门缝往外钻。
“顾小姐，”周砚突然开口，声音里带着种看透一切的疲惫，“你上周来面试时，说想‘修复文物，沉淀心性’。”他指节叩了叩桌上的检测报告，纸张发出沉闷的“咚”声，“现在看来……”
“我修的从来都不是文物。”顾晚夜将檀木手串往腕间推了推，那是前世她被锁在别墅时，用窗台上的枯枝磨了三个月才成的。
此刻手串上的包浆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，木质纹理嵌入肌肤的触感真实而坚定，“是人心。”
首播结束五分钟后，顾晚夜才缓缓呼出一口气。
她将设备归位，向周砚点头告别。
走进展厅，空气安静得能听见水珠滑落的声音——赵世坤留下的香槟杯还歪在展柜边，凝结的水痕正沿着“国家二级文物”的解说牌缓缓爬下，晕开一片模糊的墨迹，像泪痕。
她掏出手机，热搜榜己是一片赤红：#博物馆惊现亿元洗钱案#高居榜首，#顾氏海外子公司关联拍卖行#紧随其后。
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，这次是新解锁的业力分级：林婉如的恶业线此刻泛着暗红，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，正往某个她尚未触及的方向游去。
顾晚夜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，将首播账号设置成“仅粉丝可见”。
明天会发生什么，她大概能猜到——但没关系，所有见不得光的东西，都该在太阳底下晒一晒。
次日清晨，顾晚夜刚推开博物馆办公室的窗，手机就弹出推送：“顾晚夜精神异常？知情者曝其曾因幻觉被送医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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