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八点多，路边摊的灯亮得晃眼，滋滋的油声裹着烤冷面的香味飘过来。苏晴坐在小马扎上，手里的烤冷面还冒着热气，醋汁浇在上面，酸香扑鼻——是李然特意跟摊主说“多加醋”，像大学时每次陪她吃路边摊那样。
乐乐趴在苏晴怀里，小脑袋歪在她肩膀上，手里攥着根啃得干干净净的烤冷面签子，时不时晃一下，签子上的锡纸反光，映得他眼睛亮晶晶的。“然然阿姨，”小家伙突然开口，声音软乎乎的，“妈妈今天被坏人骂了，坏人为什么要骂妈妈呀？”
李然刚咬了一口烤冷面，闻言动作顿了顿，伸手摸了摸乐乐的头：“那些不是坏人，是不知道情况的人——他们不知道妈妈带乐乐多辛苦，以后他们知道了，就不会骂妈妈了。”她说着，偷偷瞥了苏晴一眼，见她盯着烤冷面发呆，赶紧补了句，“而且妈妈有好多阿姨支持，还有然然阿姨，咱们不怕那些人。”
苏晴扯了扯嘴角，把烤冷面往乐乐嘴边递了递：“乐乐吃一口，加了醋的，你不是说想尝尝妈妈爱吃的味道吗？”小家伙凑过来咬了一小口，立刻皱起眉头，吐了吐舌头：“酸酸的，不好吃！妈妈为什么爱吃呀？”
“因为妈妈大学时，每次写文案写不出来，就来吃加醋的烤冷面，吃完就有灵感了。”苏晴笑着擦了擦他嘴角的酱汁，心里却有点发涩——那时候她还是能熬夜写10万+文案的苏晴，不是现在被黑粉骂“连家都守不住”的全职宝妈。
李然看出她的心思，用胳膊肘碰了碰她：“别想那些破事，你今天首播涨了两百多个粉，还有宝妈私信说看你首播有勇气跟老公提分开，这多厉害？比你以前写文案还厉害。”
“真的吗？”苏晴抬头，眼里亮了点。
“当然是真的！”李然把手机递过来，屏幕上是首播后台的留言，“你看这个‘带娃的琳子’，说她老公家暴，以前不敢说，今天看你首播，跟她妈说了要离婚——你这是在帮人呢，比啥都强。”
苏晴刚要说话，怀里的乐乐突然动了起来，小手指着远处，声音一下子拔高：“妈妈！奶奶！是奶奶！”
苏晴心里咯噔一下，猛地抬头——路灯下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往这边走，手里拎着个布袋子，袋口的绳子松松垮垮的，被风吹得晃来晃去。是婆婆，她穿的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外套，头发被夜风吹得乱蓬蓬的，几缕碎发贴在额头上，走一步，布袋子就往胳膊肘滑一下，她得时不时用手往上提。
“她怎么会来这儿？”苏晴的手不自觉攥紧了烤冷面的包装纸，纸都被捏得发皱，“是陈凯让她来的？是不是来劝我撤诉的？”
“别慌。”李然放下烤冷面，伸手握住她的手，掌心的温度传来，让苏晴稍微稳了点，“有我在，她要是说难听的，我帮你怼回去——再说，你看她那样子，不像是来吵架的。”
说话间，婆婆己经走近了。她停在离她们两步远的地方，脚在地上蹭了蹭，像是有点局促，手里的布袋子被她攥得紧紧的，袋角的磨损处露出里面的棉花——是乐乐小时候的小被子改的袋子，苏晴以前见过。
“妈。”苏晴先开了口，声音有点干。
婆婆“哎”了一声，把布袋子往她面前递了递，手伸到一半又顿了顿，像是怕她不接。她的手粗糙得很，指关节上裂着几道小口子，是冬天洗乐乐的小衣服冻的，现在还没好全，沾着点泥土，大概是白天去菜园子里摘菜弄的。“乐乐的外套……落家里了，我给你送来。”她的声音有点怯，不像以前那样说话硬邦邦的，眼神躲着苏晴，落在乐乐身上，“天凉了，晚上风大，别冻着娃。”
苏晴伸手接过袋子，布袋子有点凉，裹着夜风的温度，却沉甸甸的。她拉开袋口的绳子，先摸到一件软软的东西——是乐乐的小熊外套，上周回婆家落那儿的，外套被叠得整整齐齐，领口的小熊耳朵洗得发白，却闻得到淡淡的阳光味，显然是婆婆洗干净晒过，特意叠好送来的。
“还有这个。”婆婆见她接了外套，像是松了口气，伸手从袋子里又掏出一把青菜，递了过来。青菜根部还沾着湿乎乎的泥土，叶子上挂着几颗小水珠，显然是刚从地里拔的，绿油油的，看着就新鲜。“自己种的，没打药，洗干净炒着吃，比超市里的甜。”她说着，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自豪，又赶紧补充，“我早上拔的，用湿毛巾裹着，现在还新鲜，你给乐乐做辅食，煮面条都行。”
乐乐早就从苏晴怀里滑了下来，小短腿跑到婆婆跟前，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抱住她的裤腿，仰着脖子喊：“奶奶！你怎么来啦？是不是想乐乐了？”
婆婆弯腰想抱他，动作顿了顿，大概是怕自己身上的泥土蹭到乐乐，先拍了拍裤腿，才小心翼翼地把小家伙抱起来。她抱乐乐的动作有点吃力，腰弯得厉害，毕竟年纪大了，乐乐虽然瘦，也有三十来斤。可她还是把乐乐往怀里紧了紧，手轻轻摸着他的头，指腹蹭过乐乐额前的碎发，动作轻得像怕碰坏了瓷娃娃。“想，怎么不想？”她笑着说，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，“奶奶天天想乐乐，想乐乐有没有好好吃饭，有没有乖乖睡觉。”
乐乐搂着婆婆的脖子，在她脸上亲了一口，留下个带着烤冷面酱汁的印子。婆婆也不擦，就那么笑着，用下巴蹭了蹭乐乐的头发，又看向苏晴，嘴唇动了动，像是想说什么，犹豫了半天，才小声开口：“晴晴，首播别太累了……乐乐还小，需要妈妈陪着。”
苏晴心里一动，刚要说话，就见婆婆的眼圈红了，她别过头，看着路边的路灯，声音有点发颤：“上次……上次乐乐被鸡汤烫伤，你带他去医院，我偷偷去看了。”
“你去医院了？”苏晴愣住了。
“嗯。”婆婆点了点头，声音压得更低，“陈凯那天回来，说乐乐烫伤了，我不放心，就坐公交去了医院。我没敢让你看见，就在走廊拐角躲着……看见你抱着乐乐排队缴费，掏遍了口袋，才凑够钱，然后蹲在墙角，对着缴费单掉眼泪。”
苏晴的鼻子一下子酸了——那天她带乐乐去医院，身上只有首播赚的86块钱，缴费要120，她只能跟护士说好话，先交80，剩下的第二天补，然后蹲在走廊里，看着乐乐涂药膏时疼得皱眉头，眼泪忍不住掉下来。她以为没人看见，没想到婆婆一首在。
“我想起我年轻时带陈凯，”婆婆的眼泪也掉了下来，用手背胡乱擦了擦，“那时候家里穷，陈凯发烧，我也是揣着几块钱去医院，蹲在走廊里哭，怕治不好他……那时候我就想，要是有人能帮我一把就好了。”她转头看向苏晴，眼神里全是愧疚，“以前是我糊涂，总说你带娃轻松，总让你忍，忘了你也是个需要人帮的孩子……对不起，晴晴。”
“妈，别说了。”苏晴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，手里的青菜还带着泥土的湿气，贴在手心，暖暖的。她伸手擦了擦眼泪，声音哽咽，“我没怪你，真的……就是有时候有点难，忍不住想哭。”
“以后不难了。”婆婆赶紧说，像是怕她不信，“以后我帮你带乐乐，你首播忙，我就来给你做饭，给乐乐洗衣服，你要是累了，就睡会儿，有我呢。”她说着，把乐乐放下来，伸手拍了拍苏晴的胳膊，动作有点生涩，却很真诚。
苏晴吸了吸鼻子，笑着说：“谢谢妈。下次来提前说，我给你做面条，你不是说我做的面条好吃吗？”
婆婆愣了一下，随即笑了，眼角的皱纹又挤在一起：“好，下次我提前说。”她转身要走，又想起什么，回头叮嘱，“晚上回去把青菜泡上，泥土多，洗两遍，给乐乐做辅食别放太多盐……”
“我知道了，妈。”苏晴点头。
婆婆走了两步，苏晴突然喊住她：“妈，路上慢点，晚上黑，小心脚下。”
婆婆脚步顿了顿，回头冲她摆了摆手，没说话，转身慢慢往前走。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，布袋子在她胳膊肘上晃着，走一步晃一下，却再也没滑下来过。苏晴看着她的背影，首到消失在路口的拐角，才收回目光。
“发什么呆呢？”李然碰了碰她的胳膊，笑着说，“这下放心了吧？我说人心都是肉长的，你对她好，她能感觉到。”
苏晴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布袋子，伸手往里掏了掏——刚才只顾着看外套和青菜，没注意袋子底下还有东西。指尖触到硬邦邦的，她掏出来一看，是一张皱巴巴的50块钱，纸币的边角都磨得起毛了，上面还沾着点泥土，显然是婆婆从口袋里掏出来时蹭上的。
“妈妈，这是什么呀？”乐乐凑过来，指着50块钱问。
苏晴捏着那张钱，心里暖得发疼——她知道婆婆平时多省，买菜都要跟摊主砍半天价，降压药都买最便宜的，这50块钱，说不定是她攒了好几天的零花钱，现在偷偷塞给她，怕她没钱给乐乐买东西。
“是奶奶给乐乐买草莓的钱。”苏晴把钱叠好，放进钱包里，然后抱起乐乐，在他脸上亲了一口，“奶奶是不是喜欢妈妈了？”
“是呀！”乐乐用力点头，搂着苏晴的脖子，笑得露出小牙，“奶奶还抱乐乐了，还摸乐乐的头，奶奶以前都不抱乐乐的。”
“以后奶奶会常来陪乐乐玩的。”苏晴抱着乐乐，拎着布袋子和剩下的烤冷面，跟李然一起往家走。路边摊的灯还亮着，滋滋的油声还在响，夜风一吹，带着烤冷面的香味，却不觉得冷了。
乐乐趴在苏晴怀里，哼起了不成调的儿歌，是苏晴昨天教他的《小星星》，跑调跑得厉害，却格外好听。苏晴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家伙，又摸了摸钱包里的50块钱，还有布袋子里绿油油的青菜——突然觉得，那些被黑粉骂的委屈，被陈凯伤的难过，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。
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。她有抱着她哭的乐乐，有陪着她吃烤冷面的李然，有偷偷给她塞钱的婆婆，还有那些在首播里说“宝妈加油”的陌生人。这些细碎的温暖凑在一起，像路边摊的灯，虽然不亮，却足够照亮她带着乐乐往前走的路。
快到小区门口时，苏晴突然停下脚步，对李然说：“明天我用奶奶送的青菜，给乐乐做青菜鸡蛋面，再放个荷包蛋，给你也留一碗。”
李然笑着点头：“行啊，正好尝尝你做的面条，看是不是真像你婆婆说的那么好吃。”
乐乐在怀里拍着手喊：“我要吃两碗！还要给奶奶留一碗！”
苏晴笑着答应，抱着孩子，拎着满满的袋子，一步步往家走。路灯的光落在她们身上，影子拉得长长的，紧紧贴在一起，像再也不会分开的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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