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殿之内，死一般的寂静。
那堆苍白色的火焰，无声地跳跃着，将三张截然不同的震撼面容，映照得忽明忽暗。
陆云洲的右手，己经无声无息地按在了剑柄之上，周身剑意含而不发，如同蓄势待发的火山。沈薇则是如遭雷击，呆立当场，那双因虚弱而黯淡的眸子里，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与剧烈的思想斗争，“地球”、“远征军”、“7号方舟”……这些来自故乡的词汇，在此刻，却化作了最沉重的枷锁，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唯有林疏，在最初的心神剧震之后，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了冷静。
她的目光，如同最精密的仪器，在那张年轻而苍白的面孔上寸寸扫过。从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，到他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自嘲，再到他身上那套破烂僧袍下，几乎己经彻底崩解的枯槁身躯。
“一个很有趣的故事。”林疏的声音，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，她的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波澜，“但是，一个叛逃的领航员，一个前任的驾驶员，为何会出现在这里？又为何，会以这副姿态，与我们见面？”
她没有急着追问“回收协议”的真相，也没有去探究“7号方舟”的秘密。在信息完全不对等的情况下，任何急切的探问，都会暴露自己的底牌，将自己置于谈判的劣势地位。
楚轩似乎对林疏的反应毫不意外，他扯了扯嘴角，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：“姿态？呵呵，能活着就不错了，哪还顾得上什么姿态。”
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如同干尸般的手爪，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与无奈：“这具皮囊，是我能找到的，唯一能在这鬼地方隔绝‘天幕’扫描，又能勉强容纳我残魂的‘容器’了。可惜，它的‘生物能’，己经走到了尽头。”
他的目光转向沈薇，那双星辰般的眸子里，多了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，似是怜悯，又似是……同情。
“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……当然是为了活命。你以为，只有你们才是‘回收协议’的目标吗？不，任何脱离了舰队掌控的、携带着‘方舟信标’的单位，都会被判定为‘失控资产’，从而触发最高优先级的‘回收’……或者说，‘清理’指令。”
清理！
这个词，如同一柄冰冷的铁锤，狠狠地敲在了沈薇的心上。她踉跄着后退了半步，嘴唇翕动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原来，那来自故乡的信号，不是救援的曙光，而是……催命的符咒！
“你有什么证据？”陆云洲冷声开口，凌厉的剑意，己经锁定了楚轩的眉心。只要对方有任何异动，他便会毫不犹豫地，斩出雷霆一击。
“证据？”楚轩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，他费力地抬起手，指向大殿之外那片磁光乱舞的天空，“证据就是，你们还活着。如果不是逃进了这片连‘天幕’都无法渗透的‘信号黑洞’，你们现在，恐怕己经是一具，连基因序列都被彻底格式化了的……标本了。”
他顿了顿，视线重新落回到林疏身上，语气变得无比认真：“我没有恶意。事实上，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。我需要你们的帮助，而你们，更需要我脑子里的情报。否则，一旦离开这座仙山，你们连自己是怎么死的，都不知道。”
林疏的眼神，微微一凝。
楚轩的话，逻辑上，无懈可击。
对方主动揭示身份，又点出了“天幕”和“清理”这两个关键信息，这本身，就是一种价值的展示，一种谈判的筹码。他将自己摆在了“合作者”的位置上，而非敌人。
“你需要什么帮助？”林疏问道，这代表着，她初步认可了谈判的可能性。
“能量。”楚轩毫不犹豫地说道，他的呼吸，己经开始变得急促，那张年轻的脸上，浮现出一层死灰色，“不是这个世界的灵气，也不是什么天地元气。我需要……纯粹的，能够修补灵魂本源的生命能量。这具身体，撑不了多久了，一旦它彻底崩溃，我的残魂，暴露在这混乱的磁场中，不出十息，就会被彻底撕碎。”
生命能量？
林疏的心头，微微一动。她立刻想到了自己的“一念枯荣”，以及那能够执掌生死的轮回之力。
看来，对方，是有备而来。他或许不知道自己功法的具体底细，但极有可能，他拥有某种手段，能够感知到自己身上那独特的生命气息。
“作为交换，你能提供什么？”林疏继续问道，语气依旧波澜不惊。
“所有你们想知道的。”楚轩的眼中，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，“关于地球远征军的真实目的，关于‘回收协议’的运作机制，关于‘7号方舟’……也就是她，”他指了指沈薇，“……所代表的真正含义。以及，最关键的，如何暂时屏蔽你们身上那个该死的信标，还有……离开这座仙山的，唯一生路。”
每一个条件，都精准地，切中了林疏三人的要害。
这己经不是一场简单的谈判，而是一场，关乎生死的……交易。
“我怎么确定，你给的情报，是真实的？”林疏抛出了最后一个，也是最关键的问题。信任，是合作的基础。
楚轩惨然一笑：“都到这个地步了，我骗你们，有任何意义吗？我们现在，面对的是同一个敌人，一个……我们根本无法理解，也无法抗拒的，庞然大物。我可以对我的灵魂本源起誓，若有半句虚言，便叫我魂飞魄散，永世不得超生。”
他的话音刚落，一缕微不可查的，蕴含着某种至高规则的波动，从他眉心一闪而过。
这是……道心之誓？不，比那更古老，更根本。是一种，首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契约。
林疏沉默了。
她能感觉到，楚轩没有说谎。或者说，在他现在的状态下，他根本没有说谎的资本。
“好。”
最终，林疏缓缓地点了点头，吐出了一个字。
她看着楚轩那即将崩溃的躯体，伸出了一根晶莹如玉的手指。指尖之上，一缕，融合了生与死两种截然相反气息的，灰金色气流，缓缓萦绕。
“我可以，暂时维持住你的生机。”
“现在，告诉我，地球远征军，究竟是什么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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