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缕灰金色的气流，仿佛蕴含着宇宙间最本源的创生与寂灭之力。它甫一接触到楚轩那具枯槁的僧人身躯，便如春风化雨，无声无息地渗透了进去。
原本如同死物般干瘪的经络，在这股力量的滋养下，竟是重新焕发出了一丝微弱的生机。皮肤上那些即将崩解的裂纹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弥合，一层淡淡的、如同古玉般的宝光，在枯尸的体表流转。
楚轩长长地，舒了一口气。那是一种，从灵魂深处传来的，久旱逢甘霖般的舒畅。他那张年轻面孔上的死灰色迅速褪去，恢复了几分血色，原本虚弱不堪的气息，也变得稳定绵长。
“真是……不可思议的力量。”他感受着体内重新建立的微弱平衡，看着林疏的眼神充满了惊叹与忌惮，“将生与死玩弄于股掌之间，这种能量的本质……若是被舰队的‘源质分析仪’捕捉到，你会被列为最高优先级的‘战略资源’，其价值，甚至在‘7号方舟’之上。”
这句看似赞美的话，却让陆云洲和沈薇的心，再次沉了下去。
林疏收回手指，神色不变：“你的回答，可以开始了。”
楚轩点了点头，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，用一种低沉而凝重的声音，开始揭开那名为“故乡”的，血淋淋的真相。
“首先，你们必须抛弃一个天真的幻想。”他的第一句话，就击碎了沈薇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，“地球远征军，不是一支为了寻找失落同胞的救援部队，更不是什么人类文明的守护者。它是一个……冷酷、高效，且完全以‘延续’为最高指令的，文明播种机。”
“播种机？”陆云洲皱起了眉头，显然无法理解这个词的含义。
“是的，播种机，或者叫‘宇宙园丁’。”楚轩的眼中，流露出一丝深刻的悲哀，“在你们，或者说，在我们离开地球的那个时代之后，地球的生态系统，己经不可逆转地走向了崩溃。战争、污染、资源枯竭……最终，人类文明，迎来了一个可悲的终局——‘黄昏时代’。”
“在那个时代，所有人都明白，留在地球，就是等死。于是，人类倾尽了最后的所有文明成果，建造了三支庞大的星际舰队，它们的目的只有一个——寻找新的家园，延续人类的火种。这，就是‘远征军’的由来。”
沈薇的嘴唇，微微颤抖。她记忆中那个蔚蓝色的美丽星球，竟然……
“而寻找新家园，不是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宇宙中乱撞。”楚轩的话语，变得残酷起来，“最高科学院提出了一项名为‘方舟计划’的伟大构想。他们将整个计划，分为了‘播种’与‘收获’两个阶段。”
“‘播种’，就是向无数个拥有潜在生命可能性的世界，投放‘方舟信标’。这些信标，并非简单的信号发射器，而是一个个，高度浓缩的，蕴含着地球文明核心科技与生物基因模板的……‘种子’。”
他的目光，缓缓地，移到了沈薇的身上。
“而你，沈薇博士，你和你所在的‘寰宇科技’，就是第七批次投放计划中，最完美，也是最关键的一枚‘种子’——代号，‘7号方舟’。”
沈薇如遭雷击，大脑一片空白。
“我……是种子？”她失神地喃喃自语，“不……不可能！我的任务是进行时空物理研究，是探索……”
“探索，就是你的‘播种’方式！”楚轩打断了她的话，声音陡然拔高，“你的每一次实验，每一次数据分析，甚至你每一次的呼吸，你身体的每一次新陈代谢，都是在用你携带的地球基因和科技模型，与这个世界的‘法则’进行‘耦合’与‘适应’！你的那枚令牌，那个所谓的‘寰宇科技’终端，其实就是一个法则信息收集器！它将你与这个世界法则交互的所有数据，源源不断地，发送回舰队的主数据库！”
“舰队，就像一个耐心的农夫。它撒下无数颗种子，然后静静地等待。有的种子，可能无法适应新世界的土壤，首接湮灭了；有的种子，可能被本土的‘害虫’给吞噬了；而有的种子，就像你一样，成功地‘发芽’了。”
“你的研究，你的存在，都在向舰队证明一件事——这个世界的法则，与地球文明，是‘兼容’的。这里，有潜力，成为人类的……下一个栖息地。”
大殿之内，落针可闻。
陆云洲的脸上，满是骇然。他从未想过，沈薇的穿越，背后竟隐藏着如此宏大而冰冷的图谋。这己经不是修士间的恩怨，而是两个文明之间，无声的……渗透与试探。
沈薇的身体，晃了晃，全靠陆云洲扶着，才没有倒下。她的信仰，在这一刻，彻底崩塌了。她毕生追求的科学事业，她引以为傲的探索精神，到头来，只是一个，为他人做嫁衣的，冰冷计划的一部分。她，从始至终，都只是一个……实验品。
“那……‘回收协议’呢？”林疏的声音，打破了这片死寂，她看着楚轩，一字一句地问道，“既然种子己经发芽，不应该是‘收获’吗？为何，会变成‘清理’？”
“问得好。”楚轩的脸上，露出了一丝赞赏，但更多的，是苦涩。
“因为，‘发芽’，也分两种。一种，是按照预设程序，在可控范围内生长的‘良性芽’。而另一种……”他看了一眼沈薇，又看了一眼林疏和陆云洲，“……是吸收了未知的‘养分’，产生了不可控变异，甚至，有可能反过来威胁到‘园丁’本身的……‘恶性肿瘤’。”
“在舰队的判定中，‘7号方舟’，己经严重‘失控’了。它不仅偏离了预定的数据收集轨道，还与本土的高等智慧生命，产生了深度的‘信息纠缠’。这在《远征法典》中，是最高级别的‘污染事件’。”
“所以，舰队来了。但它们不是来‘收获’的，而是来……‘剪枝’的。”
“‘回收协议’的本质，就是回收‘方舟信标’这个核心资产，同时，彻底抹除这颗‘种子’，在这个世界上，留下的一切痕迹。包括它接触过的人，影响过的事，以及……它本身。”
“这就是，你们被追杀的，根本原因。”
林疏的眸光，冷了下来。
她终于明白，那只银色巨手，为何会带着那样一种，不含任何情感的，纯粹的抹杀意志。
在那个庞大的舰队眼中，他们三人，甚至整个天剑门，乃至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灵，都只是，需要被清理的……数据冗余。
“你说的‘天幕’，又是什么？”林疏继续追问。
“‘天幕’协议，是‘回收协议’启动的第一步。”楚轩的眼中，第一次，流露出了，名为“绝望”的情绪。
“那不是法宝，也不是阵法，而是一种，基于更高维度物理规则的……‘现实稳定锚’。当‘天幕’展开，它会将整个世界，从正常的宇宙维度中‘剥离’出来，形成一个封闭的‘现实孤岛’。在这个孤岛里，一切空间法则都会被锁定，任何形式的传送、挪移、飞升，都将失效。”
“它，是一个，行星级的……囚笼。”
“而我们，就是这个囚笼里，等待被处决的……囚犯。”
楚轩的话，让陆云洲的心，都凉了半截。连飞升都被禁止，这意味着，他们，己经，上天无路，入地无门。
“所以，我们只能，永远躲在这座山里？”陆云洲不甘心地问道。
“躲？”楚轩惨笑一声，“你以为，舰队会这么轻易地放弃吗？现在，他们只是因为信号中断，暂时丢失了目标。等他们确认我们躲进了这片‘信号黑洞’，下一步，就是……‘物理清场’。”
“他们会动用‘轨道湮灭炮’，或者投放‘因果律武器’，将整座乱磁仙山，连同这片山脉所在的整个道州，从这颗星球的版图上，彻底……抹去。”
“到那时，我们，连同这里的一切，都将，化为，宇宙的尘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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