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亮，栖梧殿的窗纸透进一缕青光。沁雪坐在案前，手里捏着那封刚拆开的密信，纸角写着“江南”二字，字迹歪斜，像是仓促写就。她没看内容，先把它搁在烛火上烤了烤，又用茶水泼过一遍，确认无隐墨才收进袖中。
青禾进来时脚步很轻，把一个乌木托盘放在桌上。上面盖着红绸，露出半截金丝边。
“凤仪宫送来的。”她说，“说是贺礼，专为贤妃册封准备的。”
沁雪掀开红绸，是一支九鸾衔珠金步摇。鸾鸟展翅欲飞，口中含珠，珠子微微晃动，映着晨光泛出淡紫。她盯着看了片刻，伸手去碰，又缩回。
“取冰盘来。”
青禾立刻端来一只白瓷浅盘，西周堆着碎冰。沁雪亲自将步摇放进去，冷气一激，那颗珠子轻轻颤了一下，从缝隙里探出一根细针，黑得发亮。
“果然是它。”她低声说。
母亲临终前说过，霍家有一样东西不能碰——血引机关针。遇体温则弹，毒见血即溶，发作不过半刻钟，死状如急症，查无可查。唯有用寒物镇住，才能逼针外露。
“这毒，是鹤顶红混了蟾酥？”她问。
青禾用银针挑了挑针尖，凑近闻了闻：“带腥气，应该是。”
沁雪点头，把步摇重新包好。“今日午后，我去凤仪宫谢礼。”
——
午后日头正好，宫道两旁的海棠开了大半。沁雪穿着月白襦裙，披帛随风轻扬，一路走得不急不缓。她头上只簪一支素银花钿，其余空着。
霍贵妃在正殿等她。穿的是正红宫装，发间九鸾衔珠金步摇熠熠生辉，与送来那支几乎一模一样。
“妹妹来了。”她笑着起身，“我这身打扮，可是特意应景。”
沁雪盈盈下拜：“姐姐厚赐，妹妹感激不尽。”
“起来吧。”霍贵妃扶她一把，目光落在她空荡荡的发间，“怎么没戴？可是不合心意？”
“怎么会。”沁雪抬手从袖中取出那支步摇，指尖一转，稳稳插进鬓边，“如此贵重之物，自然要当面佩戴，才算恭敬。”
霍贵妃眼底闪过一丝光，随即笑道：“妹妹有心了。”
沁雪抚了抚鸾首，动作轻柔。就在指尖触到珠子的刹那，她微微用力一按。
针尖刺入皮肤，一滴血顺着金丝纹路滑下，渗进鸾鸟翅膀的雕痕里。她不动声色，只将手指收回袖中，任血珠在步摇上缓缓扩散。
“姐姐可知道，”她忽然开口，“这步摇上的金丝，是怎么织进去的？”
霍贵妃一怔：“自然是匠人一寸寸嵌的。”
“不对。”沁雪摇头，“是先把金丝埋进模具，再浇铜液铸成。所以每一道纹路都闭合无缝，连针都插不进第二回。”她顿了顿，抬眼看她，“除非……它本就是为藏针而造。”
霍贵妃脸色微变：“你这话什么意思？”
沁雪不答，只抬手摘下步摇，小雪绒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递给身旁内侍：“拿去擦干净。”
那人用白绢擦拭，刚碰到鸾翅，绢布上竟浮现出一个极小的“霍”字，暗红如烙。
“这是霍氏嫡系器物才有的秘记。”沁雪声音不高，“只有族中重器才会刻。而这支步摇形制仿御用，私造己是僭越，更藏毒针于内——若我今日戴着它去受封，明日便是‘突发暴疾，薨于礼台’的结局。”
殿内一片死寂。
霍贵妃冷笑：“你倒是会演。自己扎破手指，血污了首饰，反倒赖我下毒？”
“是不是演，陛下说了算。”沁雪抬头望向殿门。
脚步声由远及近，贺琏走了进来。他看了沁雪一眼，目光落在她指尖的创口上，眉头一皱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
沁雪将步摇呈上：“陛下要看证据，就在这上面。”
贺琏接过，翻看片刻，眼神渐冷。他走到霍贵妃面前：“你可知，私造御式金器，己犯大忌？更以毒器献礼，意图戕害皇妃，动摇国本？”
霍贵妃仰头：“我是为她贺喜！她自己弄伤手指，栽赃于我，陛下难道也要信？”
“那你解释一下。”贺琏将步摇递到她眼前，“为何这鸾翅纹路能显出‘霍’字烙印？此技唯有宗祠长老知晓，非嫡系不得传。你说这礼是你送的，可它根本不是你能动的东西。”
霍贵妃嘴唇微抖，没说话。
贺琏不再多言，转身走向主位，抬手掷下玉圭。
“即日起，霍贵妃卸去协理六宫之权，凤印交还内司。六宫事务，暂由贵妃蒋氏代掌。”
禁卫上前，捧印而去。
霍贵妃站在原地，手指掐进掌心。她看着沁雪，忽然笑了：“你以为赢了？这后宫，从来不是谁聪明就能活到最后的地方。”
沁雪只淡淡回了一句：“至少，活得久的人，不会亲手递刀。”
——
夜深，栖梧殿烛火未熄。
沁雪坐在灯下，手里拿着《齐民要术》，在批注页写下一行字：“权欲如毒，愈近愈蚀骨。今虽得印，不可松弦。”
门外传来轻叩。
“主子，”青禾的声音，“苍术大人派人送了东西来。”
沁雪放下笔，示意她进来。
青禾递上一封信，封口漆印完好，角落画着一枚棋子图案——是每月初七对弈的暗号。
她拆开，抽出信纸，目光落在第一行字上。
“江南漕运账本己于三日前运抵密档库，押运官中途换人，现藏于东阁第三排铁柜，钥匙在裴大人手中。”
她看完，将信纸凑近烛火，看着它一点点烧成灰烬。
窗外星河静淌，风穿过廊柱，吹动半幅帘栊。
她伸手摸了摸发间——那支毒步摇己被收进匣子，压在妆台最底层。
指尖划过匣盖，留下一道浅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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