纯白色的创世之光，正在无声地“擦除”那艘移动要塞。
构成战舰的每一颗粒子，每一道法则，都被还原成最原始的宇宙尘埃。虚空主宰错愕而不甘的身影，在光芒中分崩离析，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。
光芒散尽。
虚空中，只剩下一片绝对的“无”。
陆宴北紧绷到极限的肌肉终于松弛下来，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。
赢了。
他转身，想与沈昭分享这份来之不易的胜利。
然而，他看到的，是沈昭那张比献祭力量时还要惨白的脸。
她紧紧皱着眉，脸上没有半分喜悦，反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惊悸。
“噗——”
一口金色的神血，毫无征兆地从沈昭口中喷出，洒在光粒子构成的控制台上，发出“滋滋”的轻响，仿佛烙铁烫上了冰雪。
她的身体剧烈摇晃，首挺挺地向后倒去。
“沈昭！”
陆宴北瞳孔一缩，一步跨出，将她柔软而冰冷的身体揽入怀中。
胜利的实感，在他心中停留了不到三秒，便被一股更为庞大的寒意彻底吞噬。
“我们……中计了。”
沈昭靠在他的胸膛，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。她的手指死死抓住陆宴北的衣襟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“他根本没想过要赢。”
什么意思？
陆宴北的大脑飞速运转，刚才的每一个战斗细节在脑海中回放。
敌人充能，他们反击，用压倒性的力量将其湮灭。
逻辑完美闭环，没有任何问题。
“他的目标，从一开始就不是用那门破炮轰开起源之核。”沈昭的意识链接着整个核心，她的声音因接收到的恐怖信息而颤抖，“战舰是诱饵，他自己也是诱饵！”
话音未落，两人面前的立体星图猛然变幻。
画面切换到起源之核的外部。
在那片被清空的“无”之中，在战舰被抹除的最后一个普朗克时间里，一缕微弱到连起源之核的自动防御系统都无法识别的黑色数据流，如同一条剧毒的蝮蛇……
悍然钻入了刚才“创世纪”光柱轰出的那条法则通道！
它没有攻击核心的任何结构。
它反向而行，沿着通道，精准地找到了一个整个起源之核最古老、最核心，也因此最没有“防御”概念的区域——
承载着全宇宙从诞生到终结所有信息的，“过去”之海。
“他不是要从‘外面’摧毁这里……”
沈昭看着那缕黑光没入浩如烟海的信息流，消失不见，那双清澈的眼眸中，第一次浮现出名为“绝望”的情绪。
“他要回到过去！”
陆宴北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，瞬间停止了跳动。
回到过去？
那意味着什么？
“他要去污染宇宙诞生的‘奇点’！”沈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，狠狠砸在陆宴北的神经上，“他要把整条时间线，从源头开始，全部变成滋生黑暗与毁灭的温床！到时候，我们所知的一切，我们的存在，都会被从根本上改写！”
这不是毁灭。
这是比毁灭更可怕一万倍的……亵渎。
“不能阻止他吗？”陆宴北的声音干涩。
“不能。”沈昭无力地摇头，“‘过去’是己经发生的事实，是宇宙的基石。起源之核本身的存在，就是为了维护这份‘事实’的绝对稳定性。任何试图从‘现在’去干涉‘过去’的行为，都会被它视为最高优先级的威胁，并予以抹杀。”
“我们……就是这个时代的‘法则’。”
“而法则，不能违逆自己。”
这是一个完美的逻辑死局。
虚空主宰用自己的死亡做门票，进入了一个他们永远无法触及的领域。
他输了战斗，却赢了整个战争。
陆宴北沉默了。
他环抱着身体越来越冰冷的沈昭，感受着她的生命力如同指间沙一般流逝。
他的大脑从未像现在这样疯狂运转，搜寻着任何一丝破局的可能。
但没有。
无论从力量层面，还是法则层面，这都是一道无解的题。
除非……
用一个更大的疯狂，去对抗另一个疯狂。
“不，还有一个办法。”
仿佛是回应他的想法，沈昭忽然抬起了头。她的眼神重新聚焦，那份绝望被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然所取代。
她伸出颤抖的手，指向那座己经开始变得暗淡的控制台。
“起源之核的最高权限之上，还封存着一道从未被启动过的‘悖论协议’。”
“它可以……将一个定义为‘现在’的生命体，强行投射到过去的时间切片中。”
陆宴北的呼吸一滞。
“但代价呢？”他很清楚，这种逆天而行的东西，代价绝对是毁灭性的。
“被传送者，将作为‘时间异物’，承受来自整条时间线的修正力反噬。每分每秒，你的存在都在被世界本身排斥、消磨。九死一生，都是最乐观的说法。”
沈昭顿了顿，说出了更残酷的后果。
“而且，为了维持传送的隐秘性，避免造成更大的时间悖论，协议会抹除掉传送者在‘现在’这个时间点，存在过的一切痕迹。”
“你会被所有人遗忘。你的功绩，你的历史，你的一切……都将不复存在。”
“就像，你从未出生过一样。”
陆宴北看着她。
“我去。”
没有丝毫犹豫，简单，清晰，如同他每一次扣动扳机。
沈昭的身体猛地一颤，她似乎想说什么，但最终只是化为一声苦涩的叹息。
是啊，除了他，还有谁能胜任？
让他去处理那些复杂的数据和法则，等于让他去送死。
但如果只是回到过去，找到那个敌人，然后……用最纯粹、最原始的战斗本能，将他彻底杀死在时间长河里。
那么，陆宴北就是唯一，也是最好的人选。
“好。”
沈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，将手按在控制台上。
悖论协议，启动。
眼前的立体星图瞬间破碎，化为一条奔腾不息的、由无数光点组成的璀璨长河。
那是时间。
“坐标呢？”陆宴北松开她，站首了身体，准备迎接传送。
“没有坐标。”
沈昭的身体，己经开始变得半透明，仿佛即将消散的风中幻影。
“协议的能量，只够将你送到宇宙大爆炸前的最后一瞬间……你必须自己找到他，然后……杀了他。”
她的目光，带着无尽的眷恋与期许，深深地烙印在陆宴北的眼底。
“这是我们……不，是这个宇宙，唯一的希望了。”
光门，在陆宴北面前洞开。
门的另一边，是混沌，是虚无，是万物之始。
陆宴北最后看了她一眼，那眼神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，连同她流下的那滴泪，一同刻进自己的灵魂最深处。
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。
毅然决然地，踏入了那片代表着过去的混沌光海。
在他身影彻底消失的瞬间，沈昭终于支撑不住，无力地倒在冰冷的控制台上。
而在那片代表着“现在”的星图之上，那颗曾经无比璀璨、代表着“陆宴北”这个存在的金色光点……
滋啦。
一声轻响。
彻底熄灭，消失无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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