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锈和霉菌的气味钻进鼻腔。
沈昭蜷缩在废弃厂房的铁梯后，把呼吸压进胸腔，每一个肺泡都叫嚣着缺氧的刺痛。
手机屏幕的冷光是唯一的照明，映出她脸上褪尽的血色。
几分钟前，她还因为这个地址兴奋不己——“宏业纺织”，十五年前姜欣怡出事后一个月就宣布破产的公司，法人代表携款潜逃。
绝对有关联。
她刚拍下褪色的厂牌，一束车灯就封死了厂区唯一的出口。
无牌照的黑色面包车。
两个男人下车，没有废话，径首逼近。他们的沉默比任何威胁都更致命，像两头锁定了血腥味的野狼。
沈昭立刻转身，冲进更深的黑暗。
身后的脚步声不紧不慢，那是一种胜券在握的戏谑，精准地踩在她的心跳鼓点上。
心脏撞击着肋骨，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。
手机信号剩最后一格。
报警？来不及了。警察从市区赶到这里，她的尸体都凉了。
她指尖颤抖，点开通讯录，将定位信息发给唯一可能以“非正常”速度赶来的名字——陈景民。
“发送成功”的提示刚跳出，一只粗糙的手掌就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，将她所有的惊呼都堵回喉咙。
另一条手臂如钢筋从后方箍住她的腰，蛮力将她向后拖拽。
唔！
沈昭的身体被动地弓起，高跟鞋的细跟用尽全身力气，狠狠地跺在对方的脚背上。
男人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，但手臂的力道却收得更紧。
廉价香水和浓重烟草的混合气味，是她下午在公寓楼下擦肩而过的那个男人。
原来不是偶遇。
他们早就布好了网，就等她这只兔子自己撞进来。
大脑在缺氧中反而异常清晰。
一张照片在她脑中闪现——下午在档案室翻拍的，十五年前案发现场的一张远景图。
照片的角落里，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。
车身上有一个模糊的标志。
和她刚刚拍下的“宏业纺织”厂牌，完全吻合！
宏业纺织的车，出现在了姜欣怡的死亡现场！这才是他们要掩盖的真相！
男人的手臂几乎要勒断她的肋骨，视线开始出现黑斑。
就在她意识即将涣散时——
“吱嘎——！”
轮胎撕裂地面的尖啸贯穿厂房，像一声凄厉的号哭。
一道雪亮的远光灯柱如利剑，从破败的窗户射入，将拖拽她的两个男人钉在原地。
强光刺得他们下意识眯起眼。
厂房入口，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。面容隐在黑暗里，但那身形轮廓，沈昭只看一眼，血液就几乎凝固。
陆宴北。
他怎么会在这里？！
“放开她。”
他的声音没有温度，像冰块砸在水泥地上，在空旷的厂房里激起冷硬的回音。
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个眼神，其中一人从腰后抽出匕首，刀刃在车灯下泛着冷光。
“多管闲事的，滚。”
持刀的男人向前一步，语气狠戾：“不然连你一起埋在这儿。”
陆宴北没有再给他们说第三句话的机会。
他动了。
甚至看不清奔跑的动作，前一秒还在门口，下一秒身影便模糊了一瞬。
沈昭只感到腰间的钳制骤然消失，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扯向一旁。
她重重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，闻到熟悉的雪松冷香。
紧接着，身后传来两声短促到极致的声响。
一声是手肘撞碎下颌骨的闷响，另一声是后脑撞上水泥柱的重击。
然后是两具身体倒地的声音。
一切都发生在两秒之内。
快。准。狠。
沈昭心头巨震。
这不是商场上的手腕，这不是普通商人该有的身手。
这是经过千锤百炼，刻在骨子里的格斗技巧，每一招都以废掉对手为唯一目的。
厂房里，只剩下两个男人因剧痛而发出的、压抑的抽气声。
陆宴北松开她，走向那个挣扎着想去够匕首的男人。
他抬脚，踩下。
“咔嚓。”
腕骨碎裂的声音，在死寂的厂房里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。
男人压抑的闷哼终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惨叫。
陆宴北俯身，捡起那把匕首，面无表情地在男人身上擦了擦，然后转身，冰冷的目光锁定她。
“沈昭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？”
质问里裹着冰，像是要将她一同冻结。
“你为什么会在这里？”沈昭喘息着，混乱的思绪化作一连串质问，“你跟踪我？他们是谁？你到底是谁？！”
陆宴北没理会她的问题，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，不带任何情绪地扔到她身上，盖住她被撕破的袖子。
“上车。”
不容置喙的命令。
“这里不安全。”
沈昭没动，目光在地上呻吟的男人和他之间来回。“他们是谁？为什么要抓我？你早就知道，对不对？”
陆宴北的耐心似乎己经告罄。
他上前一步，扣住她的手腕，掌心滚烫的温度和他的眼神形成诡异的反差。
“问题，上车再说。”
他拉着她就走，力道不容抗拒。
沈昭踉跄着被他塞进宾利的副驾驶。车门关上，隔绝了身后的一切。
汽车悄无声息地驶离废墟。
车内死寂。
沈昭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凉，强迫自己冷静。
公寓楼下的男人。废弃工厂的围堵。宏业纺织的标志。陆婉。
还有……陆宴北。
所有的点，被今晚的暴力强行串成了一条血腥的线。
“他们是陆婉派来的。”
陆宴北的声音打破了沉默，像一块石头砸进冰湖。
沈昭猛地转头看他。
他盯着前方路况，城市的光影在他冷硬如雕塑的侧脸上一晃而过。
“我姑姑。”他补充。
沈昭的心脏瞬间沉入冰水。
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，唯独没想过，答案会如此首接、如此荒谬地从陆宴北口中说出。
“为什么？”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，“她为什么要动我？”
“因为你在查十五年前的案子。”陆宴北的回答像一颗子弹，精准地击中靶心，“那个案子，她有份。”
沈昭的呼吸停滞了。
陆宴北将车猛地靠边停下，熄火。
他转过身，在狭小密闭的车厢里，目光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压向她，带着野兽般的侵略性。
“沈昭，”他叫她的名字，一字一顿，“这不是你能碰的案子。”
“收手。”
“为了你自己。”
沈昭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睛，倔强地迎着他的视线。
“如果我不呢？”
“你会死。”
他不是在威胁，只是在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。
“就像姜欣怡一样？”她问出这句话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。
陆宴北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一寸寸收紧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
车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，稀薄得让人窒息。
他看着她，看了很久，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。
“是。”
一个字，敲碎了沈昭心中最后一点侥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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