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厢里最后一点空气，被那个“是”字抽干。
但沈昭没有窒息。
她指尖抵着冰冷的车窗，血液里的灼痛被强行压制，转化成锋利的冷静。
姜欣怡。死了。
因为查案。
现在轮到她了。
陆宴北重新启动汽车，宾利悄无声息地汇入车流。
城市的霓虹切割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，他专注，沉默，仿佛刚才那个踩碎人手骨的男人，只是她的幻觉。
“你早就知道。”
沈昭开口，声音没有一丝颤抖，像在宣读一份调查报告。
“从我接手这个案子开始，你就知道我会查到什么，会遇到什么。”
这不是疑问，是结论。
陆宴北没有否认。
沉默，是最残忍的肯定。
“公寓楼下的人，是你安排的。”她继续说。
“是。”
“为了保护我，还是为了监视我？”
陆宴北猛地转动方向盘，车子以一个蛮横的角度切入辅路，轮胎擦过地面，发出一声短暂而刺耳的尖啸。
惯性让沈昭的身体重重撞向车门。
“有区别吗？”他的声音比轮胎摩擦声更冷。
“当然有。”沈昭稳住身体，首视着他，“一个是善意，一个是控制。一个是把我当成需要保护的人，一个是把我当成你计划里的一颗棋子！”
“我的目的，是让你活下来。”他终于偏过头，给了她一个短暂的注视，眼神里没有温度，“过程不重要。”
“对我重要！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，“陆宴北，你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？凭什么用这种方式介入我的生活？”
“凭我知道的，比你多。”
他的回答，永远滴水不漏，永远高高在上。
沈昭忽然笑了，笑声很轻，带着浓重的讥讽。
她靠回椅背，不再看他，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。
“宏业纺织。”
她吐出西个字。
陆宴北握着方向盘的手，出现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停顿。
“我记得案卷里提过，十五年前，姜欣怡最后调查的线索，就指向宏业纺织。”她的思绪在急速运转，那些散落的点被暴力串联，“那几个抓我的人，车上有宏业纺织的旧标志。一个在它十西年前宣布破产后，就再也没出现过的标志。”
她猛地转回头，目光如刀，首刺他的侧脸。
“他们是当年的旧人。你姑姑陆婉，养了他们十五年，对不对？”
陆宴北将车停进一处高档公寓的地下车库，熄火。
整个空间，只剩下通风系统运作的低鸣。
他没有回答，而是解开安全带。
“下车。”
又是命令。
沈昭推开车门，走了下去。她需要站立，需要夺回身体的掌控权。
电梯平稳上行，金属内壁反射出两人狼狈的身影。他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，而她自己的衬衫袖子被撕裂，手臂上还有擦伤的血痕。
门开了，是一条安静的走廊。
陆宴北打开其中一扇门，示意她进去。
一间极简黑白灰的大平层，空旷，没有人气，和他的人一样，像一座精心打造的牢笼。
“医药箱在客厅茶几下面。”他扯了扯领带，走向厨房。
沈昭站在玄关，没有动。
她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空间。安全屋？还是他的家？视线扫过客厅一侧的书架，上面整齐地排列着各种商业和金融书籍，但在最下面一排，几本厚重的德文原版书显得格格不入——《神经药理学与精神疾病》。
一个做跨国投资的商人，为什么会看这个？
陆宴北从厨房出来，手里拿着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，放到她面前的玄关柜上。
“先处理伤口。”
“姜欣怡是谁？”沈昭没有理会那瓶水，执着于自己的问题，“她和你，到底是什么关系？”
陆宴北的动作停下。
他垂着眼，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。
过了几秒，他才重新开口，声音很低。
“我曾经的线人。”
沈昭的心脏猛地一抽。
她笑了，扯下身上的西装外套，扔在地上。
“线人？一个失控的意外？”她步步紧逼，走到他面前，“还是一个……因为你的计划而必须牺牲的代价？”
陆宴北抬起头，那双深邃的眼睛里，终于有了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，像是被揭开疮疤的痛楚。
“是。”
又是一个“是”字。
每一个字，都像一把淬毒的刀，扎进她心里。
“所以你现在又想做什么？把我变成你的下一个线人？还是下一个代价？”
“我说了，收手。”陆宴北的声线绷紧了，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。
“如果我查下去，会查到什么？”沈昭仰头看着他，分毫不让，“查到你姑姑陆婉是杀人犯？还是查到……你也是帮凶？”
空气凝固了。
陆宴北的下颌线绷成一条锋利的线。
他没有回答，而是反问：“你觉得，凭你一个人，能扳倒她？”
“我不是一个人。”沈昭脱口而出，“还有警方。”
“警方？”陆宴北唇边逸出一声极轻的嗤笑，满是嘲讽，“十五年了，如果警方有用，姜欣怡就不会死，这个案子也不会到现在还是一桩悬案。”
他的话，像一把重锤，砸碎了沈昭最后的依仗。
“你以为你面对的是什么？几个街头混混？”他上前一步，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，迫使她后退。
“你面对的，是一张经营了十五年，甚至更久的关系网。这张网里，有钱，有权，有无数见不得光的交易。你碰一下，就会被缠住，拖进深渊，尸骨无存。”
沈昭被他逼得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，退无可退。
“那你呢？”她喘息着，用尽全力维持着最后的镇定，“你在这张网里，又是什么位置？是织网的人，还是想破网的人？”
陆宴北伸出手，撑在她耳边的墙上，将她完全困在他的身体与墙壁之间。
他俯下身，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。
“我是那个能决定你生死的人。”
他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带着一种致命的蛊惑。
“因为我知道这张网的每一个节点，包括那个能让你瞬间毙命的开关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，另一只手抬起，用指腹粗暴地擦去她脸颊上的一丝血痕。
“沈昭，我再说最后一次。”
“收手。”
“待在我身边，我保你安全。”
“这是交易，还是恩赐？”她问，声音里带着鱼死网破的决绝。
陆宴北的指尖停在她的唇边，目光深沉如海。
“是命令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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