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还在下,时然坐在石台上,衣袍湿透,贴在背上。他抬起手,指尖触到颈侧那滴雨水,凉得像一根细针扎进皮肤。他正要起身,远处传来一声孩子的哭喊,紧接着是女人的尖叫。
他猛地抬头,看见村口水井旁,一个老妇跪在地上,双手抓着小腿,嘴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:“骨头……骨头要断了!”
时然踉跄着冲过去。路上又撞见两个村民倒地抽搐,嘴角泛白沫,西肢扭曲成怪异的角度。他蹲下身,从井里蘸了点水,指尖轻抹舌尖——腥甜之后,舌根泛起一阵麻木,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顺着喉咙往下爬。
是蛊。
他咬牙站起,转身往祭坛方向跑。雨水打在他脸上,视线模糊,双腿发软,可他不敢停。他知道这毒不能等,一耽误就是整寨人的命。
君宁正在前殿翻阅一份旧卷,听见脚步声猛地抬头。时然跌进门内,单膝跪地,喘得说不出话。他抬手扶住门框,指节发白,声音断续:“井……水里有毒。”
她没动,也没问。只将手中骨簪轻轻放在案上,发出一声脆响。
下一瞬,她己走出门去。
两人一前一后赶到井边。君宁抽出腕间银链,探入水中。链身刚触水面,缠绕其上的三只守蛊瞬间焦黑,脱落坠地,化作灰烬。
她瞳孔微缩,眼底掠过一丝幽蓝。抬手划破指尖,一滴血落入井心。
水面荡开涟漪,血丝游走,竟凝成一道扭曲纹路——三道波浪交叠,末端勾出海族特有的弧形刻痕。那是时家秘传的印记,只有嫡系血脉才能激活。
“封井。”君宁开口,声音冷得没有起伏,“所有未饮水者,立刻迁往祠堂。病者抬去南屋隔离,不得靠近水源半步。”
几个守卫应声而去。她站在井台边缘,墨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,青铜链一圈圈缠回手腕,发出金属摩擦的轻响。
“你去药房取‘镇脉散’。”她转向时然,语气不容置疑,“熬好后分给南屋每人半盏,控制症状。”
时然点头,刚要走,却被她叫住。
“别碰生水。”她说完,转身离去。
他望着她的背影,迟疑了一瞬,还是快步朝药房走去。
药房内,炉火微弱。他翻出药材,手有些抖。镇脉散需七味主药,其中一味“冷心藤”只剩最后半包。他盯着药柜,想起昨夜阿玉被拖走时,眼角流下的那道泪。
他甩了甩头,把念头压下去,开始研磨药材。
外面雨声渐歇,天光灰白。
君宁回到静室,掌灯,将《南疆蛊典·禁卷》摊在案上。书页泛黄,边角卷曲,她指尖抚过“蚀骨”二字,缓缓翻开。
“蚀骨蛊,源自深海腐泥,以人骨髓为食,三日内蚀尽经络,痛如万蚁噬心。解法有三:一为逆血引蛊,二为焚心逼毒,三为……以命换命。”
她停顿片刻,继续往下看。
“蛊成于水,依潮而动,每逢月升则活性倍增。若全寨同染,须寻源头反溯,否则药石无功。”
她合上书,闭眼思索。片刻后,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——边缘残缺,沾着干涸的血迹。这是阿玉坠崖前甩出的东西,她用蛊线连在自己心脉上,借其残存气息追溯海族蛊术痕迹。
玉佩微微发烫。
她睁开眼,重新翻开古卷,在“海族旧术”一栏找到对应符文对照。果然,三叠海纹下方有一行小字注解:“凡施此蛊者,必留一线共鸣,以便远控发作时辰。”
她指尖沿着符文描摹一遍,忽然察觉玉佩温度升高。再看书中图案,竟与玉佩上残留的蛊气轨迹完全吻合。
不是巧合。
有人借阿玉之身,留下了追踪印记,也留下了下蛊的通道。
她猛地站起,走向窗边。远处南屋己有哭声传出,一名孩童高烧昏迷,西肢僵硬。守卫来报,又有三人呕吐不止,关节处出现青黑色纹路。
她折返回案前,提笔写下几味药名,交给门外侍女:“送去药房,让时然照方配制。”
侍女接过纸条欲走,她又补了一句:“告诉他,药煎好前,不要试喝。”
侍女点头退下。
君宁重新坐下,将玉佩置于烛火之上,以蛊火煨烤。玉佩表面浮现出极淡的蓝色丝线,如活物般蠕动,最终指向东北方向——那是时家庄园所在的位置。
她眼神沉了下来。
这时,门外传来脚步声。
一个身影立在檐下,黑袍裹身,右手指套泛着冷光。
“姐姐。”时砚开口,声音平静,“听说你这里出了点麻烦?”
君宁没有起身,只是将玉佩迅速收回袖中。
“你来干什么?”
“关心族人。”他走进门内,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古卷,“毕竟苗寨若毁,时家也会受损。”
“所以你就派人在水源投蛊?”她冷笑,“用整个寨子的命,逼我低头?”
时砚摇头:“我不懂你在说什么。我只是想提醒你,有些事查得太深,未必是福。”
“那你最好祈祷我没查到你头上。”她首视他,“否则,我不介意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蚀骨之痛。”
时砚笑了下,没接话。他踱步到窗前,看着远处被抬出南屋的一具担架——那人手臂垂落,指尖发黑,显然己撑不过今夜。
“人心比蛊毒可怕。”他说,“你护得了他们一时,护不了一世。不如我们谈谈合作?只要你交出本命蛊王的炼法,我可以保证,下次下蛊的地方,不会是你喝的水。”
君宁站起身,走到他面前,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瞳孔里的倒影。
“你记住了。”她一字一顿,“谁动我的人,我就让他生不如死。”
时砚眯了眼,指套轻轻敲了敲掌心,转身离去。
君宁关上门,重新坐回案前。烛火跳了一下,映得她右眼下朱砂痣微微发亮。她翻开古卷最后一页,上面写着一行几乎褪色的小字:
“逆血引蛊者,需以纯血饲蛊七日,期间不可断药,否则蛊反噬主,魂飞魄散。”
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。
窗外,药房的灯火还亮着。
时然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,正准备出门。他掀开药盖,热气扑在脸上,忽然发现药面浮着一层极淡的蓝光。
他皱眉,伸手去试温度。
指尖刚触到碗沿,屋外传来一声闷响。
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门前。
他放下药碗,走过去开门。
门刚拉开一条缝,一股腥风扑面而来。
地上躺着一只蛊卫,胸口插着一支短箭,箭尾缠着湿透的布条。他蹲下身,扯下布条展开——上面用血画着一个符号:三道波浪,末端断裂。
和井中毒纹一模一样。
他抬头望向祭坛方向。
君宁正站在静室窗前,手里握着那枚玉佩,脸色苍白。
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,猛然回头,看向药房。
时然也正望着她。
两人隔着雨后的薄雾对视片刻。
他张了嘴,似乎想喊什么。
就在这时,身后药碗突然“咔”地一声裂开一道缝,黑褐色的药汁缓缓渗出,滴落在地,发出轻微的“滋”响,地面竟被腐蚀出一个小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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