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篷船靠岸时,水波撞上青石堤,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君宁的鞋面。她未停步,抬脚踏上岸阶,袖中青铜链贴着腕骨滑动,冷得像一条活物。时然紧随其后,左臂裹布己泛出暗红,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影子,没说话。
城门就在前方五十步,守卒正盘查一队商贩。告示牌立在右侧,两张画像钉在木板上,墨迹未干。君宁侧身走入流民队伍,灰土遮住眉眼,手中提着一只破陶罐——里面是最后三只残存的影蛊。时然低着头,包袱压住肩头伤口,脚步虚浮却跟得稳。
进城后,他们绕开主街,穿入贫民坊区。巷道狭窄,两侧屋檐塌了一半,晾衣绳横七竖八,滴着脏水。一间废弃药铺嵌在墙角,门框歪斜,匾额早被拆走。君宁推门进去,腐味扑面而来,地上散着碎瓷和霉草。她反手关上门,从怀中取出一枚骨簪,在门缝处划下一道细痕——若有外力触碰,骨粉会脱落。
“坐下。”她对时然说。
他靠着墙慢慢滑下,呼吸变重。额角渗汗,皮肤透出不正常的青白。海族血脉在体内翻腾,蛊契开始震颤,像是要撕裂皮肉。君宁蹲在他面前,指尖按住他腕间那道浅痕,闭眼凝神。一丝微弱的蓝光自她指腹渗出,顺着血脉游走,暂时压下了躁动。
她睁开眼,脸色更白了几分。
本命蛊王受损,她如今连维持血契都吃力。不能再耗。
“等我回来。”她起身,将骨簪插回发间,又抹了把脸上的灰土,提起陶罐出门。
街上人不多,但每走几步就有巡查的差役。她低头穿过两条巷子,来到一处露天药摊前。老药倌坐在小凳上晒太阳,眼皮耷拉着,手指却干净利落,正在碾一味干草。
君宁放下陶罐,倒出一小撮灰绿色粉末。“换消息。”
老人睁眼,嗅了嗅,“南疆蛊粉?你从哪来的?”
“你不该问的。”
老人沉默片刻,压低声音:“城里有个退隐太医,姓林,住在西槐巷七号。早年因治错贵人被贬,后来自己钻研毒理,收过南疆来的药材样本。没人敢找他,但他活着。”
君宁点头,将粉末推过去,转身离开。
归途比来时慢。她换了三次路线,察觉身后两人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。黑衣短打,腰间无佩刀,走路极轻。她在拐进一条死巷前,故意让陶罐磕到墙角,发出脆响。
那两人果然跟了进来。
她站在巷底,背对残墙,右手滑入袖中。待二人逼近十步,掌心一扬,灰雾散开。两人脚步一顿,眼神涣散,栽倒在地。
她上前搜身,在其中一人怀里摸出一块铜牌——正面刻着时家徽记,背面蚀着一个“影”字。不是军牌,是密探令。
时砚的人己经进了京。
她将铜牌塞进袖袋,拖着两具身体藏进柴堆,用烂布盖住脸,原路返回。
药铺里,时然己陷入昏睡。他嘴唇发紫,呼吸断断续续,左手死死攥着腰带上那缕编好的黑发。君宁蹲下,撕开他衣袖,旧伤裂了,血混着脓液渗出。她取出发间骨簪,割开掌心,一滴血落入他口中。蓝光再次从她指尖溢出,缠上他的手腕,缓缓平息蛊契的抽搐。
片刻后,他喘出一口气,眼皮颤了颤,没醒。
君宁站起身,在药铺西角分别埋下蛊卵。每颗卵壳上都刻了微型符纹,一旦有人靠近十步内,便会自裂示警。她又从包袱里取出最后一块干粮掰碎,泡在冷水里,放在他手边。
窗外天色渐暗,远处宫灯次第亮起,映得坊区一片昏黄。
她坐在门边,背靠墙壁,闭目调息。蛊源隐隐作痛,像有东西在里面缓慢啃噬。她不敢深运术法,只能靠残存的感应维持警觉。
不知过了多久,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,由远及近,停在门外。
她睁眼,不动。
那人敲了三下门,节奏错落,像是某种暗号。
她没应。
“收留个病人,每日五十文。”沙哑的声音响起,“我是郎中,东街老张家的娘子昨夜高热,我刚看过,顺路问一句。”
君宁盯着门缝里的骨粉痕迹——没有掉落。
她起身,拉开一条缝。
门外站着个驼背老头,提着药箱,脸上皱纹纵横,眼神浑浊。他抬头看她一眼,目光扫过她袖口露出的一截银链,又低下头。
“我没钱。”君宁说。
“那就没话讲了。”老头咳嗽两声,转身要走。
就在他转身刹那,君宁看见他后颈有一道淡红疤痕,形状如月牙——和她左手腕上的胎记几乎一致。
她猛地伸手扣住他肩膀。
老头没反抗,只是轻轻摇头:“姑娘,我不是你要找的人。但我知道你在找谁。”
“谁?”
“林太医。”他低声说,“他屋里有本《南毒辑录》,第三页夹着一张地图。你若想活,今晚三更去拿。”
说完,他挣开她的手,蹒跚走远。
君宁站在门口,掌心发紧。
她回头看了眼昏睡的时然,从包袱里取出那枚时家铜牌,用力捏进掌心,留下一道深痕。
三更之前,她必须行动。
而现在,她唯一能信的,只有自己还在跳动的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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