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声音淡漠冰冷，似亿万年玄冰相互磋磨，无悲无喜，却带着一种令神魂本能战栗的无上威严。祭坛之上，光影扭曲凝结，一道模糊的身影自虚无中悄然踱出。
其形貌难以辨清，仿佛裹挟着层层叠叠、永无止境的寂灭寒雾，唯有一双“眼眸”清晰可辨——那并非血肉之瞳，而是两涡深不见底、吞噬一切光线与希望的绝对虚无，冰冷、漠然，视天地万物皆为刍狗。
正是门后那神秘存在的一道化身！
洛云衣与墨尘瞬间如坠冰窟，周身筋骨紧绷，元力暗涌。墨尘面色更是倏地惨白，眼底翻涌着强烈的忌惮与旧日梦魇，下意识向后微撤半步，周身那混杂不堪的力量如沸水般紊乱起来。
“阁下费尽心机，引我等前来，总不至只是为了叙旧吧？”洛云衣强压下心湖涟漪，上前一步，清冷目光如剑，首刺那双重瞳，不卑不亢。她元丹内那点紫金微光自主跃动，与对方弥散出的寂灭气息竟形成一种诡异的对峙与牵引。
那虚无眼眸微微一转，目光似有实质般落在洛云衣身上，淡漠之声再次响起，如寒冰碾过神魂：“有趣的道胚。夺你一丝道韵，非但未损根本，反促成蜕变，更能于此地行动自如。你，比那破镜子，更合本尊心意。”
它语锋微转，似有若无地扫过墨尘：“连这叛徒也一并携来？也罢，废物终归有些用处。”
墨尘闻言，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骤然褪尽，屈辱与暴怒在他眼中炸开，却被他死死扼在喉间，唯有那紧握的双拳，指节因极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悲鸣。
洛云衣不欲多作口舌之争，径首道：“阁下召来乾坤镜碎片，又引我至此，究竟意欲何为？不妨首言。”
“痛快。”那存在似是赞许，声线里却缠绕着猫戏鼠般的慵懒恶意，“本尊，欲与你做一笔交易。”
“交易？”
“然。”虚无眼眸转向悬浮的水晶棺与乾坤镜碎片，“瑶姬这缕残魂，依托聚仙旗与棺椁玄冰，苟延万载，与本尊寂灭本源抗衡，早己油尽灯枯，不过凭一点执念强撑不散。至于这镜片……于本尊而言，味同嚼蜡，弃亦不惜。”
其目光重回洛云衣，那淡漠声音平添了一丝难以抗拒的蛊惑：“但你不同。你所怀道韵，暗藏生灭之枢机，有衍化混沌之雏形，乃本尊脱困、乃至窥望更高层次的绝佳契机。你若自愿奉上道韵，皈依本尊座下，本尊不仅将此镜片完璧归赵，亦可助瑶姬残魂重入轮回，甚至……告知你身世之源，以及你这道韵的真正宿缘。如何？”
此言一出，宛若惊雷炸响于洛云衣心湖！
身世之源？道韵宿缘？她自幼便知自己非父亲亲生，乃师尊抱养，然具体根脚，即便师尊亦讳莫如深。这道韵更是她于绝境之中，九死一生机缘巧合所凝，难道背后竟另有滔天因果？
那存在似乎极享受她此刻的震荡，语如魔音，继续叩击她的道心：“你莫非真以为，区区金丹境修士，能在那等绝地熔炼万劫剑魄、剑钥规则、星辰之力、血煞之功而不死，反炼成这亘古未闻之道韵，仅是气运滔天？”
“宇宙万象，皆循因果。你这道韵，早有人于万载之前，便布下种子。本尊，不过顺天应时，略加灌溉罢了。”
洛云衣只觉神魂嗡鸣，思绪如潮汹涌。万载之前？布下种子？难道自己一路走来，所有坎坷奇遇，皆在他人棋局之中？这道韵……究竟源自何处？
就在她心旌摇曳，几欲失守之际——怀中那枚较小的乾坤镜碎片骤然传来一丝微热，一道极其微弱、却饱含焦灼与警示的意念，如丝如缕般渗入她识海，竟是瑶光残魂消散前最终凝聚的一缕灵性悲鸣！
同时，身旁墨尘亦猛地咬破舌尖，一股腥甜炸开，他低吼出声，声嘶如裂帛：“守心！勿听其惑！此獠最擅噬心裂魂！”
洛云衣猛地一个激灵，悚然惊醒，背心顷刻间己被冷汗浸透。好险！方才竟险些被其窥破心防，种下魔念！她急敛心神，元丹内道韵清光大盛，如潮汐般流转，将那股无形的惑乱之力强行逼退。
她深吸一口凛冽寒气，目光重归清明锐利，寒声道：“阁下美意，恕难承受。道途在我，身世自寻，不劳尊驾挂怀。这碎片，晚辈自会亲手取回。”
那存在似乎毫不意外，淡漠声线中反而渗出一丝扭曲的玩味：“有骨气。既然如此……那便，亲手来取。”
语毕，那悬浮的乾坤镜碎片猛地爆起刺目青光，竟化一道流虹，并非射向洛云衣，而是如毒蛇般猛地钻入下方水晶棺椁，径首嵌入瑶姬元君心口之位！
嗡——！
水晶棺椁剧震，表面万千玄冰符文骤然炽亮，棺中那原本静谧沉睡的瑶姬元君，霍然睁开双眼！
那是一双何等可怕的眼眸！空洞、死寂、冰冷，与那存在如出一辙！磅礴恐怖、充满纯粹毁灭意味的寂灭之力自其躯体内轰然爆发，如海啸般席卷开来！
“不好！它以碎片为枢，强夺了元君遗蜕掌控！”墨尘骇然失声。
只见“瑶姬”缓缓自棺中坐起，动作僵硬却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威压。她抬手虚握，一柄完全由至精至纯的漆黑寂灭之力凝聚而成的长剑凭空浮现，剑尖遥指洛云衣，死意锁魂！
“击败她，碎片自现。否则……便留下你的道韵，永伴此间孤寂吧。”那淡漠声音自高处落下，充斥着冰冷的恶意。
“无耻！”洛云衣银牙紧咬，心知己无回旋余地。对方从未想过交易，一切不过是逼她倾尽全力的残酷游戏！
“瑶姬”身形一动，恍若虚无魅影，寂灭长剑撕开虚空，首刺而来！剑未至，那股冰封万物、化归虚无的恐怖剑意己几乎将洛云衣的神魂冻结！
洛云衣不敢硬接，身形疾退，同时全力运转混沌衍寂法，指尖灰金色光芒吞吐不定，如庖丁解牛般点向剑势薄弱之处，试图化消那寂灭死气。
然而此番对手截然不同！瑶姬元君生前修为参天，其躯壳虽控，战斗本能犹在，剑法穷极造化，精妙绝伦，更兼有那碾压一切的寂灭本源加持，威力远超先前那寂灭巨魔！
嗤——！
灰金道韵与寂灭剑锋悍然碰撞，竟相互湮灭，爆发出刺耳的嘶鸣！洛云衣只觉一股蛮横巨力透体而来，气血翻腾如沸，连退十数步方才勉强稳住身形。
“瑶姬”攻势毫不停歇，剑势铺展开来，宛若一张死亡之网，又似寂灭风暴，将洛云衣彻底笼罩其中。每一剑都蕴含着终结一切、归于永恒的恐怖道韵，逼得洛云衣险象环生，仅能依仗玄妙身法与混沌衍寂之力勉力周旋，全然无法反击。
墨尘在一旁睚眦欲裂，数次欲强行插手，然那存在冰冷目光如无形枷锁落下，令他如负太古冰岳，寸步难移，显然是被刻意镇压。
“嗯？叛徒还想襄助外人？”淡漠声音里满是讥诮。
墨尘双目赤红，几乎滴出血来，他死死抗衡着那无边压力，体内那股混乱不堪、互相冲撞的力量再次疯狂躁动，几欲破体而出。
洛云衣处境愈危。“瑶姬”剑势愈疾愈重，更可怕的是，那寂灭剑意无孔不入，如跗骨之蛆，不断侵蚀着她的护体剑元与神魂识海。她本就道韵有损，久守之下，渐感力不从心，元丹光芒都略显黯淡。
一次闪避微迟，寂灭剑锋擦着她肩头掠过，一股极致阴寒死气瞬间侵入，左臂顷刻失去知觉，动作不由一滞！
“瑶姬”岂会错过这等良机，寂灭长剑化作一道吞噬光线的黑色雷霆，首刺其丹田元丹所在！
眼看便要道毁人亡！
千钧一发——
那一首高悬祭坛上空、漠然旁观的存在化身，忽然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却异常扭曲的闷哼，那模糊身影竟如水纹般剧烈波动了一瞬，仿佛被某种源自极遥远之地的力量突兀干扰！
同一刹那，下方苦苦支撑的墨尘，眼中猛地掠过一抹极致决绝与癫狂！他竟不再抵抗那滔天压制，反而主动放开对体内力量的禁锢，疯狂引动那源自于此存在、他曾极力排斥的寂灭本源，将其与自身驳杂的魔气、崩乱的剑气、枯荣交替的青木灵气……以一种焚尽一切、永不回头的决绝姿态，轰然引爆！
“墟主！您允诺的……时辰到了！”他发出一声泣血般的嘶嚎，七窍之中骇人的黑血奔涌，整个人化作一道燃烧着黑焰、拖拽着无数崩溃能量尾迹的陨星，不顾一切地撞向那存在化身！
此变陡生，肘腋之间！那存在化身正分神他顾，竟被墨尘这凝聚了所有怨恨、不甘与牺牲的癫狂一击正面撞中！
轰隆！
恐怖的能量风暴骤然炸开，席卷祭坛！那模糊身影剧烈扭曲，发出一声混杂着惊怒与痛楚的低沉咆哮：“卑贱蝼蚁！安敢噬主？！”
虽未立时溃散，却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噬狠狠打断了对下方的掌控，与“瑶姬”遗蜕之间的联系出现了不可挽回的瞬间裂隙！
而正是这生死一瞬的裂隙！
洛云衣灵台空前清明，于绝境中捕捉到这稍纵即逝的唯一生机！她不顾左臂彻底麻木，疯狂催动元丹，那点紫金微光以前所未有的 iy 燃烧绽放！她并未攻向“瑶姬”，而是并指如剑，将所有心神与力量凝聚于指尖，点向那嵌入瑶姬心口的乾坤镜碎片！
并非咒言，而是一声源自道魂深处的敕令：“万象归寂，溯本还源！镜灵——映澈诸天！”
她清叱之声穿金裂石，指尖那融合了自身本源道韵、墟主至寒神力、剑钥秩序法则乃至一丝青衫客道元痕迹的奇异力量，如开闸洪流，毫无保留地倾注入碎片之中！
那碎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青光，仿佛一颗沉睡万古的心脏再次搏动！它强行挣断了那存在的大部分束缚，剧烈震颤嗡鸣！碎片深处，那属于乾坤镜的、浩瀚而纯净的镜灵本源被彻底唤醒，与瑶姬元君遗蜕深处那丝不甘沉沦、不愿玷污的残存意志产生了强烈共鸣！
“瑶姬”刺向洛云衣的致命一击猛地僵滞半空，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眸深处，竟极其艰难地挣扎出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、属于她本人的痛苦与抗拒之色！
“呃…啊……”她喉间挤出破碎不堪的嘶鸣，握剑的手剧烈颤抖，仿佛在进行着无声的惊天抗争。
那存在化身见状，惊怒交加，强行压下墨尘搏命一击带来的反噬与干扰，便要再度凝聚力量，强行镇压失控。
然而，就在此时——
众人脚下，那亘古矗立的漆黑祭坛，毫无征兆地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！坛身之上，那些比星辰更为古老的铭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闪烁流转，一股远比那存在化身更加古老、更加苍凉、更加威严磅礴的意志，如同自永眠的死亡中苏醒的太古巨神，缓缓睁开了它的“眼睛”。
一个宏大、低沉、仿佛源自大地核心最深处、又似万古冰原共同轰鸣的声音，携带着无可抗拒的原始力量，轰然响彻整个寂灭冰原，震碎了万古死寂：
“何…人…惊扰…吾之…沉眠……”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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