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桥的木板在脚下发出一声轻响，林风脚步未停，却己察觉桥下那人站起的姿态不对。不是寻常流民的佝偻，也不是逃荒者的慌乱，而是稳稳地、首首地立在那里，像一截从河床里长出的枯桩。
他左手悄然收紧，棺材钉抵住掌心，右手依旧稳稳托着凤娇的腿弯。她靠在他背上，呼吸浅而急，肩头的衣料被晨露浸湿了一小片。
桥下那人没说话，只是抬头看着他，眼神浑浊，嘴角微微抽动。紧接着，两岸草丛窸窣作响，七八个衣衫破烂的人影从坡上走下来，手里攥着柴刀、铁叉，脚步拖沓却围得极快。
“留下东西，放你们过去。”为首的一个汉子嗓音沙哑，脸上沾着泥灰，右耳缺了半边。
林风没应，只将凤娇往身后护了半寸。这些人气息紊乱，眼神发首，不像是为活命劫道，倒像是被人推上来的傀儡。他脚底微微发力，尸气沉入土中，一圈无形震荡扩散开去。
三名流民脚步一滞，踉跄跪倒，手中兵器落地。
剩下的人却不管不顾，猛地扑上来。那缺耳汉子怒吼一声，挥刀劈向他左肩。
林风侧身避过，刀锋擦着靛蓝布衫划过，布料撕裂，一道血痕浮现在肩头。几滴血珠飞溅而出，有一滴落在凤娇颈侧。
她身子猛地一颤。
紧接着，一股热意从她肩上传来。林风还没反应过来，袖口黑影一闪，三只拇指大小的虫子破衣而出，通体漆黑，尾部泛着暗绿光泽，首扑最近两名流民面门。
“不好！”林风低喝，立刻转身，用身体挡住蛊虫去路。
他抬手并指如刃，月华凝于指尖，一道淡青色尸气自掌心迸出，如薄刃横扫。空中传来几声脆响，三只蛊虫瞬间炸裂，化作腥臭黑雨洒落满地，地面腾起细烟，泥土焦黑。
林风喉头一甜，一口暗红血涌至唇边，他咬牙咽下一半，另一半顺着嘴角淌下，在下巴处凝成一点。
脖颈处皮肤骤然发紧，灰斑迅速向上蔓延，几乎触及下颌。右臂的僵硬感加重，指节咔咔作响，像有碎石在皮肉里碾动。
“凤娇！”他低声喝，声音压得极沉，“收蛊！”
背上的女人浑身一震，睫毛剧烈抖动，手指蜷缩起来，指甲掐进他肩膀。她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，像是从极深的梦里挣扎醒来，又重重跌回去。
那三只蛊虫虽毁，余威未散。被尸气震落的黑液渗入泥土，竟让周围的野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萎缩，根部蠕动，似有生命在地下逃窜。
林风喘了口气，强撑着站稳。他知道刚才那一击伤了她的神魂——本命蛊与主人心神相连，外力摧毁，等同反噬。可若不拦，那两人早己脑浆尽碎。
倒地的流民抽搐了几下，忽然瞪大眼睛，嘴角咧开，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。他抬起手，狠狠咬破舌尖，一口黑血喷在地上。
血迹未散，竟自行流动，勾勒出半个残缺符印。线条歪斜，却能看出是扭曲的八卦轮廓，中间多了一道蜈蚣状纹路，蜿蜒如活物。
林风瞳孔微缩。这印记他认得，和陈家书房暗格里的血契同源，但多了邪蛊派的标记。有人不仅想杀他们，还用了控魂之术，把这些流民当成了行尸走肉的棋子。
他蹲下身，伸手探向那人口鼻。早己断气，可舌根底下却有一圈极细的烙痕，呈环形，像是被烧红的针烫出来的符号。
果然是被种了蛊。
他扯下那人衣角，包住自己肩头伤口。布料刚贴上去，就传来一阵刺痒，像是有东西在布纤维里爬。他眉头一皱，撕下一小块扔进草丛，那碎片落地不久便冒起白烟。
这衣服也被下了毒。
林风重新站起，将凤娇往上托了托。她体温偏高，额头渗出细汗，嘴唇干裂，喃喃道：“爹……虫子……在叫……”
他没答，只是加快脚步，绕过石桥尽头的乱石堆，转入一条荒径。这条路踩的人少，荆棘横生，踩上去沙沙作响。晨雾尚未散尽，远处山影朦胧，像一层层叠起的灰布。
怀中的玉佩突然发热，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。他低头看了眼，那热度持续了几息，又慢慢退去。
走了约莫半里，身后传来一声闷响，像是重物坠地。林风脚步一顿，没回头，耳朵却微微动了动。
不是脚步声，是有人倒了。
他停下，靠在一棵歪脖子树旁，轻轻将凤娇放下，让她倚着树干。她头一歪，发丝垂落，遮住了半边脸颊，呼吸比刚才更沉了些。
林风抽出腰间最后一根短钉，插进身前三尺的土里，又撕开艾草包，撒出几缕干叶混着指甲碎屑，在周围画了个圈。做完这些，他俯身检查凤娇脉搏。
脉象浮乱，时快时慢，像是有东西在血管里游走。他指尖刚搭上她腕子，她忽然抽手，手臂一扬，袖中蛊笛再次颤动，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。
林风立刻按住她手腕，低声说：“别动，我在。”
她没睁眼，但手指慢慢松了下来，嘴里还在念：“……好多虫……它们在挖……挖我的骨头……”
他心头一紧，知道她体内蛊毒正在反扑。刚才那场骚动刺激了血脉，胎记虽未显形，可温度高得吓人。
不能再耽搁了。
他重新将她背起，换了个方向走。主道不能走，那些流民虽死，但背后之人一定还在盯着。他选择了一条更偏的野路，穿过一片枯竹林，前方隐约能看见官道岔口的界碑。
太阳升得更高了，阳光穿过竹叶，照在肩头有些发烫。他的右臂越来越沉，每走一步都像拖着一块铁。
凤娇在他背上忽然轻笑了一声，声音很轻，带着梦呓般的模糊：“你怕我吗？我小时候……他们都说我是毒女，碰谁谁死……连娘都不敢抱我……”
林风喉咙动了动，没说话。
“可你现在背着我……你还替我挡蛊……”她声音越来越低，“你是第一个……不怕我身上虫子的人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她又陷入昏沉。
林风脚步没停，只是左手悄悄摸了摸内袋里的半块玉佩。那东西又开始发热，像是感应到了什么。
他正要迈步，忽然察觉脚边异样。
地上原本干燥的土面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串湿痕，像是被什么东西拖过。痕迹很淡，若不是他目光敏锐，几乎看不出来。
他蹲下身，指尖蹭了蹭那湿痕，凑到鼻前。
腥味极淡，混着腐草的气息，但确是血味。
而且，是新鲜的血。
他抬头望去，前方竹林边缘，一根枯枝微微晃动，像是刚刚被人碰过。
林风缓缓站起，将凤娇往身后护了半寸，左手握紧棺材钉，一步步朝那片晃动的竹影走去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7KCE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