寨老蹲在火塘边，往铜锅里撒了一把草根。药香混着柴烟升起来，盖住了凤娇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腥气。林风站在门框旁，半边身子藏在暗处，右手搭在左臂上，不动，也不说话。
老人没回头，只道：“你妹妹这病，不是山瘴。”
林风眉梢微动。
“是蛊毒反噬。”寨老掀开锅盖，热气扑了他一脸，“她肩头那块记，烧得厉害。”
林风往前迈了一步，停在光与影交界的地方。“您认得这胎记？”
“三十年前，有个天师背着女婴来过。”寨老舀起一勺药汁，倒在粗陶碗里，“也是雷雨夜，人浑身湿透，怀里孩子发着高烧。他在祠堂外站了一宿，天亮前留下半块龟甲，走了。”
林风喉咙发紧。“他长什么样？”
“记不清了。”寨老摇头，“只记得他右眼在月光下泛金，像猫儿。”
屋内静了片刻。风从竹缝钻进来，吹得油灯火苗晃了一下。
林风缓缓松开掐着指甲的手指。他没再问，转身走到角落，将凤娇扶正了些。她额头滚烫，嘴唇干裂，呼吸时带着细微的杂音。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用指甲刻出的小符，压进她枕下。
“她撑不了太久。”寨老端着药碗走过来，“蛊王快醒了。”
“我能救她。”
“怎么救？拿命喂？”
“拿血。”
寨老眯起眼。
林风划破指尖，滴了一滴血在碗沿。血珠刚落，整碗药汤泛起一圈淡金波纹，随即消散。
老人猛地盯住他。“你……也流着天师的血？”
林风不答，只看着他。
寨老沉默良久，终于点头。“明早，去祠堂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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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刚亮，雾还没散尽，林风己站在寨子中央的石坪上。祠堂是座低矮的木屋，屋顶覆着青苔，门楣上挂着一串风干的毒虫。寨老从怀里掏出一把骨钥匙，插进锁孔。
门吱呀一声开了。
里面没有神像，只有一张石案，上面供着一块巴掌大的龟甲，裂成两半，其中一半空着位置。
“另一半，”寨老低声说，“随那天师带走了。”
林风走近石案，目光落在那半块龟甲上。它表面布满细纹，像是被雷劈过，边缘参差不齐。他伸手想碰，却被寨老拦住。
“不能碰。这是圣物，只有祭司能触。”
“那让我取一点血试试。”林风抬头，“我妹妹的血，或许能唤醒它的灵性。”
寨老盯着他看了许久，终于点头。“可以。但只能一滴。”
林风俯身，轻轻拨开凤娇的衣领，露出她脖颈下的皮肤。他咬破自己指尖，小心地挤出一滴血，滴在她左手食指上。又用银针轻刺，让血珠缓缓渗出。
他托起她的手，将血珠引向龟甲边缘。
血珠落下，碰到裂痕的瞬间——
一道金光自缝隙中迸出，不刺眼，却让整个祠堂亮了一瞬。龟甲微微震动，发出极轻的一声“咔”。
凤娇猛然睁眼。
她瞳孔不再是黑，而是淡淡的金色，像晨光穿透薄云。她首首望着林风，嘴唇微动，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：
“爹……你在找我？”
话音未落，她身体一软，重新倒下。
林风一把接住她，探她脉搏。跳得稳了些，不再忽强忽弱。肩头胎记的颜色也淡了，温度降了下来。
系统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：“检测到同源血脉波动，亲子羁绊值+5%，触发血脉共鸣。”
寨老后退一步，脸色变了。“她……叫你什么？”
林风没回答。他低头看着凤娇，手指抚过她额角。那一声“爹”，像是一把钝刀，割开了三十年的尘封。
“这龟甲，”他开口，声音低沉，“另一半在哪？”
“南疆最深处。”寨老喃喃道，“万毒窟底下，埋着一座古墓。传说那里关着一个死不去的巫王，也藏着天师留下的遗训。”
林风慢慢将凤娇背起。她很轻，呼吸均匀了些。
“你们要走？”寨老问。
“必须走。”
“路上不会太平。昨夜那队挂铃的人，今早在十里外的崖底被人发现，西具尸体，全没了舌头。”
林风脚步一顿。
“他们不是赶尸人。”寨老走进祠堂，从石案下取出一个小布包，“是邪蛊派的‘引路鬼’，靠吞食活人魂魄续命。能在一夜之间被拔舌灭口，说明有人不想让他们开口。”
他把布包递给林风。“这是驱瘴粉，加了蜈蚣蜕和断肠草灰，能掩住你身上的气味。”
林风接过，揣进怀里。
“还有一件事。”寨老压低声音，“那天师走之前，说过一句话——‘若我骨血重聚，龟甲自会鸣响’。”
林风回头。
“昨夜，它响了。”寨老望着石案上的半块龟甲，“就一下，像心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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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里，林风守在凤娇身边。寨老安排他们住在祠堂偏室，通风好，也清净。窗外虫鸣断续，远处传来几声狗叫。
他坐在门槛上，手里着那半块龟甲。裂纹还在微微发热，像是体内有东西在流动。他抬起右手，在月光下摊开手掌。皮肤灰白，指节僵硬，但不再继续蔓延。
他闭眼，借着月华滋养僵躯。一丝凉意顺着脊背爬上来，冲淡了体内的滞涩感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他忽然察觉屋里多了点动静。
睁眼，看见凤娇坐了起来。
她没睁眼，双手却缓缓抬到胸前，做出一个古怪的手势——拇指交叠，其余八指伸展如翼。那是《天师诫》里的“启灵印”，只有嫡传弟子才懂。
林风屏住呼吸。
她嘴唇微动，吐出几个字：“北斗……锁心……不可妄动……”
声音不是她的。
是他的。
三十年前，他封印国师前，最后念过的口诀。
林风猛地起身，却在踏出一步时顿住。他不能惊醒她。这种状态极其脆弱，稍有干扰就可能伤及神魂。
他退回原位，静静看着。
凤娇的手势维持了几息，然后缓缓放下。她身子一歪，重新躺倒，呼吸恢复平稳。
林风盯着她的脸，许久，才低声说：“你听见了？前世的事……你听见了？”
无人回应。
他站起身，走到窗边。山雾弥漫，遮住了星月。他手中龟甲突然一震，裂纹处闪过一线金光，映在他右眼里。
同一刻，远处山道上传来一阵脚步声。
不是一个人。
是一队人，踩着整齐的步子，缓慢而坚定地朝寨子走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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