脚步声由远及近，踏在湿滑的山道上，整齐得像是一个人的脚步被重复了几十次。林风背靠石案，左手将凤娇轻轻放在供桌后方，右手不动声色地贴住桌面，指甲在木纹间划出一道浅痕。
金光微闪，符成。
他没抬头，只用余光扫过祠堂门口。黑影一排排压进来，披着宽大的黑袍，袖口垂地，走动时没有一点杂音。为首那人摘下面具，露出一张瘦削的脸，眼窝深陷，嘴角却向上扬着。
“药婆婆。”阴蚀子声音干涩，像砂纸磨过枯木，“你这破庙，还供着半块烂龟甲？”
角落里传来拐杖点地的声音。药婆婆从侧门走出，脊背弯得厉害，手里拄着一根乌木杖，杖头雕着一只闭眼的蝎子。她站定在林风身前，咳嗽两声，嗓子里带着痰音：“你闯我医蛊祠堂，不打招呼，倒先问起供品来了？”
“我不是来谈礼数的。”阴蚀子往前一步，目光越过她，首首落在供桌后的阴影里，“我是来看她——三十年前逃出去的那个天师留下的种，现在是不是还活着。”
林风没动。
凤娇躺在那里，呼吸轻而急促，肩头衣料下的胎记微微发烫，像被火燎过一般。他察觉到一丝异样，那热不是从内往外散的，而是……被人从外引出来的。
阴蚀子抬起手，袖口一抖，一团灰雾飘出，在空中扭动几下，化作细线朝供桌方向游去。林风指尖一弹，尸气凝成薄刃，无声割断那缕灰丝。灰雾落地即消，没人看见。
“你养的这个丫头。”阴蚀子冷笑，“天天说以毒救人，可她自己呢？体内养着别人的蛊王，还不知道吧？”
药婆婆猛地转身，盯向林风。
林风依旧沉默。他不能动，也不能答。此刻若暴露身份，只会让凤娇陷入更危险的境地。他只能看着药婆婆一步步走向供桌，颤抖的手伸向凤娇的脉门。
那一瞬，凤娇的手指抽了一下。
药婆婆脸色骤变，猛地咳出一口血，溅在供桌边缘。她抬手抹去嘴角黑红，声音陡然拔高：“阴蚀子！你在她经脉里埋了心蛊？那是要催动蛊王反噬宿主的毒引子！你想让她死在七日内？”
祠堂里一片死寂。
几个站在后排的黑袍人 exged 眼神，有人低下了头。医蛊派的弟子们围在门口，握紧了腰间的蛊囊，却没有一人敢上前。
阴蚀子不慌不忙地戴上鬼面，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。那双眼白多黑少，瞳孔缩成针尖。“我不杀她。我只是给她一个选择——要么做万毒窟的新主，要么……做祭坛上的活鼎。”
他退后三步，抬手一挥。身后众人齐齐转身，步伐一致地退出祠堂。门被风吹得晃了两下，最终合拢。
药婆婆靠着石柱滑坐在地，喘息粗重。她抬手指着林风：“你是谁？为什么她见你之后，蛊脉就开始乱跳？”
林风低头看着凤娇。她的脸烧得通红，嘴唇干裂，额角渗出细汗。他伸手探她脖颈，皮肤滚烫，脉搏却越来越弱。
“你救不了她。”药婆婆喃喃，“除非你能把蛊王挖出来。可那东西己经和她的心跳连在一起了，动一下，她就死。”
林风缓缓卷起右臂衣袖。尸斑沿着小臂蔓延，灰白皮肤下隐约浮现出淡金色纹路，像是血脉深处有什么在苏醒。他咬破指尖，在掌心画了一道逆五行符。
血符刚成，凤娇突然睁眼。
她没看任何人，只是盯着屋顶横梁，喉咙里挤出一句话：“……不要碰我的骨头。”
声音沙哑，却不属于她自己。
林风心头一震。
这是他三十年前封印国师时，最后对三个孩子说的话。那时他们还不会说话，只能睁着眼听。
凤娇的眼珠缓缓转动，终于落在林风脸上。她嘴唇微动，又说了一句：“爹……他们在挖你的坟。”
药婆婆猛地抬头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凤娇的身体猛地一挺，肩头胎记瞬间变得赤红，像要烧穿衣服。她张嘴呕出一口黑血，里面裹着半截还在蠕动的虫体。林风一把扶住她，手指按住她后颈，将一丝温热的血渡入她经络。
她喘了几口气，眼神渐渐涣散，重新昏过去。
药婆婆撑着拐杖爬起来，走到供桌前，掀开凤娇的衣领。那块蝴蝶胎记周围，己浮现出蛛网般的血丝，正缓慢向心脏延伸。
“蛊王醒了。”她低声说，“它开始认主了。”
林风站起身，挡在她和凤娇之间。“谁种的？”
“只有邪蛊派的大祭司能种。”药婆婆盯着他，“但需要至亲之血为引，才能激活。你……是不是流过血在她身上？”
林风没答。
他想起昨夜在苗寨，他滴血入药的那一幕。那时只为唤醒龟甲，没想到竟成了蛊王苏醒的钥匙。
药婆婆冷笑一声：“你害了她。”
门外传来一阵鼓声。三长两短，是万毒窟召集长老的信号。远处山崖上，几点火光亮起，像是有人在点燃烽台。
林风走到窗边。月光被云遮住，整个山谷陷入黑暗。唯有祠堂内的龟甲，裂纹处泛着微弱金光，映在他右眼里。
他知道，时间不多了。
药婆婆拄着拐杖走到他身旁，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：“如果你想救她，就得去地宫。那里有座古墓，埋着第一个驯蛊人的骨灰。只有用那灰烬洗髓，才能把蛊王逼出来。”
“然后呢？”
“然后你得杀了她。”药婆婆看着他，“再让她活过来一次。死过的人，蛊王才不敢认。”
林风转头看她。
老人满脸皱纹，眼神却锐利如刀：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。你不信我。可你要是不信，现在就可以抱着她走出去——看看外面等你的是不是一把火盆，等着烧了你们俩。”
林风没动。
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凤娇。她的呼吸越来越浅，手指无意识地抓着他的衣角，像是怕被丢下。
远处鼓声又响了一次。
药婆婆转身往侧门走，拐杖在地上敲出沉闷的节奏。“我给你一夜时间。明天日出前，若你不来地宫，我就亲自把她交给阴蚀子。至少……让她死得有用。”
门关上了。
祠堂里只剩林风和昏迷的凤娇。
他慢慢蹲下身，将她轻轻放在蒲团上，从怀里取出那半块龟甲。裂纹还在发热，像是感应到了什么。他把它贴在凤娇心口，金光一闪，胎记周围的血丝停顿了一瞬。
林风抬起右手，在月光下摊开手掌。尸斑己经蔓延到手腕，指尖冰冷僵硬，再也无法弯曲。
他用左手握住右腕，用力一拧。
咔的一声，指节错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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