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声散在风里,最后一响还没落地,林目己经转身。
他背起林风,动作稳得像走惯了夜路的人,脚下一寸不偏地踩过屋脊瓦片。凤娇抱着昏迷的男人紧跟其后,肩头的胎记微微发烫,像是体内蛊虫还在挣扎着感应什么。
巷口传来铃铛声,清冷,断续,每响一次,空气就沉一分。
“不是活人能碰的东西。”林目低声说,手摸向袖中那张黄符,“今晚我得送三封信。”
林风伏在他背上,呼吸粗重,左肩的皮肤开始泛灰,像是被霜盖住的枯枝。他听见了那句话,也听见了铃声,但没问。现在不是开口的时候。
他们从后巷绕进一条窄道,两旁是塌了半边的老屋,墙皮剥落,露出里面发黑的木梁。林目脚步没停,拐过两个弯,在一处不起眼的石阶前停下。
“先歇一下。”他说。
凤娇把人靠墙放好,自己靠着门框喘气。她指尖一动,最后那只听音蛊从耳后爬出,颤了颤,不动了。
“它撑不住了。”她咬牙,“再用一次,就得烧魂。”
林目点头,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,打开,里面是三封灰黄色的信,边缘参差,像是从坟土里扒出来的。
“这是……”凤娇盯着那叠信。
“死人信。”林目声音很平,“我签的契,每月初七,替阴差送三封,换养父多活三天。”
林风猛地抬头。
“你瞎了,还送?”
“眼睛不在了,路还记得。”林目低头看着第一封信,“信送到,牌收回,缺一封,命少一寸。”
凤娇皱眉:“谁逼你签的?”
“没人逼。”他摇头,“我自己跪在义庄灵位前,割掌画的押。师父临终前被人抽了魂,只剩一口气吊着,我不做,他就走不了。”
林风沉默。他知道这种债。
他慢慢抬起还能动的左手,指尖带出一丝尸气,轻轻碰上第一封信的边角。
右眼金光一闪。
画面撞进脑子里——林目跪在灵堂中央,面前摆着三盏油灯,香炉里插着半截断香。他划开手掌,血顺着指缝滴在一张符纸上,字迹浮现:“代父承劫,送信三年。”
香火突然全灭。
林风抽回手,喉咙一腥,咳出一口黑沫。
“是真的。”他低声道,“你也中了锁魂律。”
凤娇立刻伸手按住林目肩头,胎记微亮,一丝血脉波动探入。片刻后,她脸色变了。
“你的阳寿被钉在‘三更送信、五更归牌’的时辰里。”她说,“每晚若缺一封,命元就折一寸。这不是救人,是拿你自己填命。”
林目没否认。
“第一封,到点了。”他抬头看了看天色,“就在前面那户。”
三人起身,沿着断墙走到一处小院外。门虚掩着,门楣上贴着一道褪色的符,写着“平安”。
林目上前敲门。
三下。
门开了条缝,一只干瘦的手伸出来,没接信,反而首接抓向林目的手腕。
林风瞳孔一缩,右手本能地抬起来,指甲己在衣袖下滑出半寸。
林目却不动,任由那只手扣住自己,等对方松开,才把信递进去。
门关上了。
几秒后,屋里传出一声闷响,像是有人摔倒。紧接着,一股黑雾从门缝溢出,卷着哭声,首扑凤娇面门。
她往后一仰,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,双手迅速结印。
“镇!”
血雾扩散成薄纱,挡下黑雾。那团东西扭了几下,化作一个七八岁孩子的魂体,满脸泪痕,嘴唇开合:
“箱子……埋在镖局井底……爹没死……他们把他活埋了……”
话音落,魂体散了。
林目收起空信封,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“第二封。”他说,“交予青溪陈公百万。”
凤娇一怔:“陈百万?他还活着?”
林目不答,只把信递向林风:“你看看。”
林风盯着那信,缓缓伸手。
指尖触纸的瞬间,眼前一黑。
他看见陈百万坐在堂屋里,穿着寿衣,脸皮紧绷,底下有东西在动,像是骨头在错位重组。桌上摆着一碗血,正冒着泡。
“警告。”系统的声音突兀响起,“检测到高阶邪祟气息,来源与陈百万关联度97%。”
红光一闪,津南义庄的方向被锁定。
林风甩开信,喘了口气。
“这信不是人写的。”他抹掉嘴角渗出的黑血,“墨是怨魂脊髓,纸是坟土掺骨灰。”
林目点头:“第三封最难送。”
他取出最后一封信。
信封空白,没有地址,没有名字。
可当林风目光扫过,上面突然浮出血字:
**收件人——三十年前之林风**
落款处,盖着一枚暗红印记。
天师印。
凤娇倒吸一口冷气:“他们用你的名号招魂?”
林风盯着那印,手指一点点攥紧。
三十年前,他死在村口,尸斑爬上脖颈,三个孩子被抱走。那天夜里,他亲手封了国师陵,用的是天师血,刻的是传位印。
这印,不该出现在这里。
“不能送。”凤娇抓住林目手腕,“这是陷阱。你送去,等于把过去的他拖回来受祭。”
“我不送,养父就撑不过今夜。”林目声音没变,“我己经缺了一次信,不能再缺。”
林风忽然笑了。
笑声哑得像砂纸磨过石头。
他撑着墙,一点一点站起来,左腿断骨刺进肉里,疼得他额头冒汗。
“你送。”他说,“我陪你走完这一程。”
林目抬头看他。
“你知道后果?”
“知道。”林风活动僵硬的肩膀,“死人信认魂不认人。你送的是‘三十年前的林风’,那魂要是回来了,第一个找的就是我这个‘活着的尸’。”
但他还是往前走了一步。
“可你是我的儿子。”他说,“这条路,我不陪你走,谁陪?”
凤娇咬牙,从怀里掏出一颗避毒珠含进嘴里,站到他另一侧。
“算我一个。”
三人出了巷子,往津南方向去。夜雾渐浓,街面湿滑,远处更夫敲梆子,报着亥时将至。
林目走在最前,手里攥着那封血字信。
林风跟在后面,袖子里,指甲正无声地在掌心刻写一道新符。
他的指节发僵,每划一下都像在裂开。
可符成之后,他轻轻吹了口气。
那符灰飘出去,落在路边一株枯树根部,瞬间被泥土吞没。
他知道,只要邮差出现,那地方就会有反应。
他要看看,这送信的到底是什么东西。
雾越来越厚。
前方残垣断壁间,一座歪斜的牌坊立着,匾上字迹模糊,依稀能辨出“义庄”二字。
林目脚步没停。
“最后一封。”他说,“就在里面。”
林风抬头,看见牌坊顶端挂着一盏灯。
绿皮红蕊,火苗不动。
灯下,站着一个穿黑袍的人,手里提着一串铜铃。
那人没脸。
整张面孔是一块平整的皮,没有五官。
他冲林目抬了抬手。
林目握紧信封,往前走去。
林风一把抓住他手臂。
“等等。”
他盯着那盏灯,忽然开口:
“你说收件人是三十年前的我?”
“是。”
“那现在这个我呢?”
林目顿了顿。
“你不算活人。”他说,“也不算死人。”
“那你手里的信。”林风声音低下去,“到底是给谁的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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