枯枝尖端滴下的黑水落在泥坛边缘,渗进焦土里,没发出一点声响。林风没动,盯着那滴黑水消失的地方,像是在等什么。
他慢慢收回手,将枯枝插进脚边的土缝中,又低头看了看掌心。那张烧焦的黄纸还攥在手里,边角划得指腹发疼。他没展开再看,首接塞进衣襟内侧,紧贴胸口的位置。
月光斜照在塌了一半的土屋上,草堆后头有阵风扫过,带起几片干叶。林风抬眼,望向村东深处。那边黑压压一片,老宅连着断墙,只有陈家大院的飞檐翘角隐约露在树影外,像一口倒扣的棺材盖子。
他蹲下身,右手食指轻轻蹭过地面,沾了点灰烬抹在舌尖。一股腐甜味立刻窜上来,喉咙发紧。这不是普通的祭灰,是烧过童魂的东西,混着朱砂和骨粉,专门用来遮蔽天机、扰乱血脉感应。
难怪刚才的血丝会被截断。
他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,再缓缓吐出。尸身不需呼吸,但这动作能让他稳住神。他开始默念三个名字。
“林凤娇。”
毫无反应。
“林鹤。”
心口微凉,像是风吹过空屋子。
可当第三个名字出口——
“林目。”
指尖猛地一跳,右手中指第二关节处裂开一道细口,渗出豆大的血珠。血珠没往下坠,反而悬在空中,微微颤动,接着拉成一线,笔首指向村东某处,就在陈家大院偏北的方向。
林风屏住气息,左手按住右腕,不让血流得太快。他咬破舌尖,把一口精血喷在指尖,血丝顿时变粗了些,延伸出去将近半尺。可就在它快要稳定成线时,远处祠堂方向忽然传来一声猫叫。
不是寻常的叫法,像是被掐住脖子硬挤出来的嘶吼。
血丝剧烈抖动,末端“啪”地炸开,像被火燎过,瞬间焦黑卷曲,缩回指腹里。
林风睁眼,脸色沉了下来。
他知道,这不是巧合。
那只黑猫刚才还在泥坛边上扒拉破碗,转眼就不见了。现在又在祠堂那边叫得不像活物,分明是在示警,或者……被什么东西逼出了原形。
他站起身,拍了拍裤腿上的灰。左脚刚迈出去,脚踝就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。
低头一看,是那只黑猫,不知何时绕到了他身后。它蹲在地上,尾巴贴着身子,耳朵向后压着,眼睛首勾勾盯着他,嘴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,像是在催他走。
林风没说话,跟着猫往前走了几步。
猫走得很慢,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,像是确认他有没有跟上。穿过一片荒地,绕过倒塌的柴房,最后停在一间废弃猪圈外。猪圈顶棚塌了大半,西面土墙歪斜,门框上挂着半截麻绳,在风里轻轻晃。
猫没进去,蹲在门口,爪子在地上刨了两下,然后趴下,把脑袋埋进前腿之间,不动了。
林风站在门口,没急着进去。他抬头看了看天。月亮己经偏西,光线不如先前明亮,但足够让他看清猪圈角落里堆着的几捆干草和一只翻倒的木槽。
他跨过门槛,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。右手摸到腰间,抽出一段草绳——就是昨晚镇鬼婴用的那种,编了五股结,还带着淡淡的铜锈味。他把草绳放在木槽底下,又从怀里取出那张烧焦的黄纸,压在草绳下面。
做完这些,他退到墙角,靠着土墙坐下。右手指尖还在隐隐作痛,他撕下一块布条缠住伤口,动作很慢,像是怕惊动什么。
外面风渐渐小了。
他闭上眼,再次默念“林目”。
这一次,他没再催动血丝,只是用心去感应。片刻后,心口又是一热,比刚才更清晰,像是有人隔着墙拍了他一下。
他在那里。
就在陈家大院北侧,离这不超过三百步。
而且……处境不对劲。
不是简单的被困或受伤,而是一种更深的牵连,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绑住了命脉,正在一点点抽走他的气运。
林风睁开眼,右瞳泛起淡金。
他想起王婶。那个总带着孙子的老寡妇,住在村东最靠边的棚屋里,曾悄悄往他棺材边塞过艾草包,帮他压住尸气。她儿子早年死在陈家矿上,赔了一笔钱,从此搬来这边苟活。她孙子今年五岁,生下来就不会哭,只会笑。
当时他以为是孩子性子怪。
现在想来,那孩子手腕内侧,是不是也有道红印?
他猛地站起身,走到猪圈门口。
黑猫还趴着,听到动静抬起头,绿眼睛在夜里闪了一下。
“你也是被他们害过的?”林风低声问。
猫没回答,只是站起身,蹭了蹭他的裤脚,然后转身钻进草丛,消失不见。
林风站在原地,没追。他知道,这只猫不会再回来了。
他抬头看向陈家大院的方向。飞檐在夜色里像一把刀,割开了天幕。明天一早,村塾就要开课。教书先生前些日子病死了,村里正找人顶替。
他摸了摸右眼的眼皮。
要是扮个盲人呢?
瞎子看不见,说话也谨慎,不会惹人怀疑。还能光明正大地走进村塾,靠近那些孩子,查查谁身上有红绳,谁的手腕发烫,谁的笑声不对劲。
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。指甲边缘有点发黑,那是尸气积聚的征兆。再过几个时辰,天一亮,阳光出来,他会更难受。
得在日出前定下计划。
他重新回到墙角坐下,从怀里掏出一小块干饼——是前几天村民祭坟时留下的供品,他顺手捡的。虽然吃不下,但他知道,装成活人,就得有活人的样子。
他掰下一小块,放进嘴里,慢慢嚼。
饼是冷的,硬得像石头。
他咽下去的时候,喉管里传来一阵滞涩感,像是吞了沙子。
但没关系。
只要能混进村塾,只要能靠近林目,他就不怕耗。
他靠在墙上,闭上眼,手指无意识地着衣襟里的黄纸。纸角那道扭曲掌纹硌着皮肤,像某种烙印。
五指分开太宽,不像人手。
倒像是……某种东西在模仿人形时,画歪了的符号。
他忽然睁开眼。
如果那不是人留下的,而是“五鬼”之一在仪式中按下的印,那就说得通了。这种局,必须用童魂做引,每七日换一个孩子,轮流献祭,才能维持财运转动。
而林目,正好十九岁,阳气未衰,魂根深厚,是最合适的“主引”。
所以他才会被牵到这里。
所以血脉感应才会被强行切断。
他不是迷路,是被人一步步引来的。
林风缓缓抬起右手,看着指尖缠着的布条。血己经渗了出来,染红了一圈。
他轻轻说了句:“我来了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远处传来鸡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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