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群像被劈开的潮水，在她身后合拢，窃窃私语和惊疑不定的目光黏在她的背脊上。
她走得极快，春晓小跑着才能跟上，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和满满的不知所措。“小、小姐……您没事吧？”她看着自家小姐绷紧的侧脸，那上面没有泪，没有怒，只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、冷硬的平静，看得她心里首发毛。
“没事？”苏落落脚步未停，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，却带着一丝奇异的钩子，“好得很。”
好得不能再好。
那标记像一把烧红的钥匙，猛地捅进她记忆最深处锈死的锁孔里。前世惨烈的画面不再是模糊的噩梦碎片，而是带着血腥气和火焰灼烫感的、清晰的痛楚——
黑衣人如鬼魅涌入府邸，刀光映着跳跃的火舌，割裂夜色与亲人惊恐的脸。奶娘将她死死塞进狭小的藏尸柜，缝隙里，她看见玄铁重剑冰冷的寒光，剑柄上，荆棘毒蛇的标记一闪而过。最后是胸口撕裂的剧痛，那柄剑将她钉穿，视野被喷涌的猩红淹没，冰冷的金属气息混着死亡的味道……
她猛地闭了下眼，将翻涌的血气压下去。
萧衍。
当朝端王，皇帝最宠爱的幼弟，传闻中姿容绝世却性情乖张暴戾的男人。
原主记忆里，对这桩婚事只有模糊的恐惧和逆来顺受。丞相府需要攀附皇权，端王需要丞相在朝中的影响力，一个被当作棋子的女儿，死活无关紧要。
甚至这封休书，原主若还在，大概真的会一根白绫吊死自己，成全这场羞辱。
可她不是原主。
她是苏落落，从地狱里爬回来，啃着仇恨活下来的恶鬼。
休书是羞辱？不。
那是战书。
是萧衍，或者说，是他背后那个藏着毒蛇标记的主人，递给她的战书。
她唇角无声地勾了一下，冷冽，且兴奋。
回到那间依旧堆砌着刺目红色的新房，春晓手忙脚乱地想关上窗户，隔绝外面可能存在的窥探和嘲笑。
“开着。”苏落落命令，声音不大，却不容置疑。
她走到梳妆台前，目光掠过那些价值不菲、却象征着束缚的珠钗环佩，最后拿起一把最普通、磨得极利的银剪刀。
“小姐！”春晓惊呼。
苏落落没理她，对着菱花镜，抓住一缕垂落胸前的乌发，“咔嚓”一声，利落断去。青丝飘落在地。
春晓扑过来想拦：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，小姐您不能……”
“父母？”苏落落侧头看她，眼神平静得骇人，“把我送进来给人作践的时候，想过我是他们的女儿吗？”
春晓噎住，眼圈又红了。
苏落落不再多言，手下不停，咔嚓声不绝于耳。不多时，一头及腰长发变成了齐耳短发，参差不齐，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利落和桀骜。
她扔开剪刀，打水洗净脸上残留的胭脂和昨晚的油污，露出一张清丽却苍白的面孔，唯有一双眼睛，亮得灼人。
“去，弄点实在的吃食来。馒头，酱肉，越多越好。”她吩咐春晓，又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子——是昨晚撸串时顺手从嫁妆箱子里摸的。
春晓握着银子，愣愣地看着仿佛脱胎换骨的小姐，一时忘了动作。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拽王妃你惹不起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，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
“快去。”苏落落语气加重，“吃饱了，才有力气……”
后面的话她没说完，只抬眼，目光似无意地扫过院墙高耸的轮廓。
春晓一哆嗦，赶紧跑了。
苏落落走到门边，倚着门框，看似望着院内凋零的花树发呆，实则耳廓微动，将远处隐约的议论声收入耳中。
“……真剪了头发？”
“怕是真疯了……”
“王爷这手太狠了，好歹是丞相小姐……”
“嘘！不想活了？王爷的事也敢嚼舌根？”
她面无表情。
脚步声近，不是春晓。一个穿着体面些的嬷嬷带着两个粗使婆子走到院门口，并不进来，只隔着门槛，皮笑肉不笑地扬声：“王妃娘娘。”
苏落落没应。
那嬷嬷眼底掠过一丝鄙夷，提高了音量：“王爷有令，既己休弃，便非王府中人。请娘娘即刻收拾，移居城外别庄静思己过。”
哦，赶尽杀绝，连这王府都不让待了。是要彻底踩碎她最后一点尊严，还是……方便某些人下手？
苏落落缓缓转过身，短发被风吹得拂过脸颊，她看着那嬷嬷，忽然笑了：“嬷嬷怎么称呼？”
嬷嬷被她笑得一愣，下意识回答：“老奴姓张……”
“张嬷嬷，”苏落落点点头，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，“回去告诉王爷，他的‘好意’我心领了。别庄我就不去了。”
张嬷嬷脸色一沉：“娘娘，这是王爷的命令！由不得您……”
“由不得我？”苏落落打断她，慢慢踱步上前，走到门槛边，与那张嬷嬷仅一步之遥。她比张嬷嬷高半个头，此刻微微垂眼，目光像冰冷的刀子刮过对方的脸，“那他亲自来赶我走。”
“你……”张嬷嬷被她的气势慑住，竟一时语塞。
“我什么？”苏落落逼近一步，声音压得更低，却字字清晰，“我现在虽然不是王妃，但还是苏丞相的女儿。王爷可以休妻，不知能不能休了丞相的嫡女？你说，我若现在碰死在王府门口，天下人是笑我苏落落痴情想不开，还是骂他端王逼死发妻，连带着打丞相的脸？”
张嬷嬷脸色唰地白了，嘴唇哆嗦着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她身后两个婆子也缩了脖子。
“滚。”苏落落吐出一个字。
张嬷嬷如蒙大赦，带着人连滚爬爬地走了，背影狼狈不堪。
苏落落站在原地，看着那背影消失，嘴角那点冰冷的笑意渐渐敛去。
她退回屋内，春晓正好提着食盒回来，脸色惊惶，显然听到了刚才的动静。
苏落落接过食盒，打开，抓起一个还烫手的馒头，狠狠咬了一口，咀嚼，吞咽。动作机械，却带着一股狠劲。
“小姐，我们以后……”春晓声音发颤。
苏落落咽下馒头，又拿起一块酱肉啃着，目光投向窗外高远的天空。
“以后？”她重复了一遍，眼神幽深，看不到底。
“等着。”
等那只毒蛇，自己露出七寸。
也等那个把她挂上城楼羞辱的男人。
她倒要看看，这盘棋，谁先将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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