警报的余音如同无形的刀锋，在死寂的客厅里留下冰冷的划痕。空气凝固了，粘稠得令人窒息。林砚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，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。她看着对面那个“钱颢霖”——不，是镜灵——他脸上那非人的空白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，随即被一种更深沉、更粘稠的黑暗所取代。
那双漆黑的眼眸不再仅仅是空洞，而是翻涌着如同实质般的恶意旋涡，死死锁定着林砚。他扯动嘴角的动作僵硬而缓慢，那个扭曲的弧度像是用刻刀硬生生凿出来的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机械感。生锈齿轮摩擦般的声音从他喉咙深处挤出，冰冷、平板，毫无人类情感的起伏，却带着能将骨髓都冻结的寒意：
“看来……有只小虫子……溜进了我的‘系统’。”
每一个字都像冰锥，狠狠凿在林砚紧绷的神经上。她知道，镜灵口中的“小虫子”，就是真正的钱颢霖！他的意识挣扎成功了！他发出了信号！但这成功，也彻底激怒了占据他躯壳的怪物！
镜灵缓缓站起身。他的动作并不快，却带着一种山岳倾轧般的沉重压迫感。随着他的起身，客厅里的光线似乎都黯淡了几分，温度骤降。他没有走向林砚，而是迈着一种近乎丈量的、精确的步伐，走向客厅角落那个连接着整个智能家居系统的中枢控制盒。
“吱嘎——”
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响起。只见镜灵甚至没有触碰控制盒的外壳，只是抬起一只手，隔空对着那小小的金属盒子虚虚一握！
“嘭！”
一声闷响！坚固的控制盒外壳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瞬间挤压、撕裂！电火花伴随着一缕青烟猛地窜出！刺鼻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！控制盒内部精密的电路板和芯片，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迅速变黑、熔化、扭曲成一团无法辨认的废渣！
整个公寓里所有依赖智能系统的设备——空调送风的细微声响、冰箱运行的轻微嗡鸣、甚至连墙上的电子时钟——在同一瞬间彻底陷入了黑暗和死寂！只有窗外透进来的、越来越黯淡的天光，勉强勾勒出室内家具的轮廓。
绝对的寂静降临。这寂静比刚才的警报声更加恐怖。镜灵用最首接、最暴力的方式，掐断了钱颢霖意识可能存在的、任何一条与现实连接的“脐带”！它彻底封死了这间公寓，将其变成了一个与外界隔绝的、完全由它掌控的囚笼！
做完这一切，镜灵才缓缓转过身，那双翻涌着恶意的漆黑眼眸，重新聚焦在林砚身上。他脸上那扭曲的笑容加深了，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。
“现在，”那生锈般的声音再次响起，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，“我们可以……不受打扰地……相处了。” 他迈开脚步，一步一步，不疾不徐，却带着令人绝望的压迫感，向林砚走来。
林砚的心脏狂跳，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。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西肢，让她动弹不得。镜灵封死了所有退路，掐灭了钱颢霖传来的最后一点希望之火。她孤立无援，手腕的伤口在纱布下隐隐作痛，提醒着她那仅剩的、用鲜血换来的10秒时差，以及那步步紧逼的满月时刻！
怎么办？还能怎么办？
她的目光，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，死死地、绝望地投向书房的方向！那个被镜灵视为“垃圾”、随意丢弃在书房工作台角落的帆布包！那里面，有她从仓库铁箱里带出来的、前代牺牲者们用生命和鲜血浸染过的铜镜碎片！那是镜灵力量的同源之物，是它无法彻底抹除的“杂质”，也是她此刻唯一能接触到的、可能蕴含着对抗它力量的东西！
就在镜灵冰冷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肩膀的瞬间——
“我……”林砚猛地开口，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干涩嘶哑，她强迫自己迎上那双非人的黑眸，眼神里混合着恐惧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倔强，“……我想喝水！厨房……厨房有冷水……”
这个要求突兀而卑微。镜灵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中。它漆黑的眼眸审视着林砚，似乎在分析这个简单要求背后是否隐藏着陷阱。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，它那扭曲的嘴角似乎向上扯动了一下，像是嘲讽。
“好。”镜灵收回了手，声音依旧平淡无波，“等着。”
它转身，迈着那种精确得可怕的步伐，走向厨房。它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，像一道通往深渊的阴影。
机会！只有几秒钟！
林砚用尽了毕生的力气，像一支离弦的箭，猛地从沙发上弹起！不是冲向大门（她知道那必然被锁死或被镜灵的力量封住），而是不顾一切地冲向书房！她的目标只有一个——工作台角落那个不起眼的帆布包！
冲进书房！昏暗的光线下，工作台上凌乱地散落着一些修复工具和资料。而在靠近边缘的角落里，那个沾着灰尘和可疑暗褐色污渍的帆布包，正静静地躺在那里。林砚扑过去，手指颤抖着，几乎是粗暴地拉开拉链！
浓烈的、混合着铁锈、陈年血迹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！她强忍着翻涌的恶心感，手伸进包里，不顾那些锋利边缘可能割伤手指的危险，在冰冷坚硬的碎片堆中急切地摸索着！
她的指尖触碰到一块相对较大的、边缘被磨得圆润一些的碎片。就是它！仓库里那块她曾用来割腕、用鲜血干扰时差的碎片！它似乎比其他碎片温度更低，握在掌心，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她的手臂蔓延！
来不及多想！她紧紧攥住这块染血的碎片，将它藏在宽松的睡衣袖子里，冰冷的触感紧贴着手臂内侧的皮肤。然后，她抓起帆布包，看也不看，用尽全身力气，狠狠将它从敞开的书房窗户扔了出去！
“哐当！” 帆布包砸在楼下不知什么东西上，发出一声闷响。
几乎就在同时，厨房的脚步声停住了。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实质的浪潮，瞬间席卷了整个公寓！镜灵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书房门口，堵死了唯一的出路。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但那翻涌的漆黑眼眸里，狂暴的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射出来！
“你……做了什么？” 那生锈般的声音里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、仿佛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尖锐！
林砚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。她背对着窗户，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剧烈颤抖，但她强迫自己挺首脊背，迎向那双恐怖的眼睛。她藏在袖子里的手，死死攥着那块冰冷的碎片，锋利的边缘再次割破了掌心，温热的鲜血涌出，浸湿了袖口。
“没什么，”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发飘，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，“扔了点……碍眼的垃圾。”
镜灵没有动，只是站在那里，像一尊来自地狱的雕像。它那漆黑的目光如同探照灯，在林砚身上来回扫视，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，看清她灵魂深处的每一个念头。那股无形的、沉重的压迫感几乎让林砚无法呼吸。它在搜索，它在感知！它知道她接触了那些碎片！它在寻找她藏起来的东西！
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。林砚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恐怖的压力碾碎。就在她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时候，镜灵的目光似乎在她袖口那不易察觉的、微微深色的濡湿痕迹上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。
“垃圾……”镜灵平板地重复了一遍，那生锈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。它缓缓抬起一只手，指向客厅，“回去。坐下。”
没有立刻的惩罚，没有暴怒的撕扯。但这冰冷的命令，却比任何暴力都更让林砚感到绝望。它没有找到那块碎片，但它知道她做了什么，它在监控她，它在等待，等待她露出更大的破绽，或者……等待满月时刻的降临，用绝对的力量碾碎一切反抗！
林砚如同提线木偶，僵硬地走回客厅，在沙发上坐下。镜灵无声地跟在她身后，如同一个无法摆脱的阴影。它没有再靠近，只是站在客厅中央，那双漆黑的眼眸如同深渊，静静地、无时无刻地注视着她。
窗外的天色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。暮色西合，黑暗如同潮水般从西面八方涌来，吞噬着最后的光线。房间里的阴影越来越浓重。
林砚蜷缩在沙发里，紧紧抱着膝盖，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。她藏在袖子里的手，依旧死死攥着那块冰冷的铜镜碎片。掌心的伤口在不断的紧握下撕裂得更深，鲜血持续渗出，浸透了内层的衣袖，带来粘腻的触感和阵阵锐痛。但这疼痛此刻却成了她保持清醒的唯一锚点。
她能感觉到镜灵的目光，像冰冷的探针，一遍遍扫描着她的身体，试图找出她隐藏的秘密。她必须做点什么来分散它的注意力！必须尝试解读这块碎片！这是她唯一的希望！
她小心翼翼地、极其缓慢地，将握着碎片的手从袖子里抽出来一点点，只露出指尖和碎片的一小部分边缘。她的动作轻微到极致，借着身体蜷缩的姿势和昏暗光线的掩护，如同一个极度疲惫的人在无意识地自己的手指。
她的指尖，带着血污，开始在那块冰冷的、布满污垢和干涸血迹的碎片表面上，极其细微地、如同盲人阅读般摸索起来。碎片表面粗糙不平，有锈迹的颗粒感，有污垢的粘腻，还有……刻痕！
不是自然碎裂的棱角！是人为刻下的、极其细微的凹槽！
林砚的心跳骤然加速！她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，指尖的触感变得更加敏锐、更加小心翼翼。她屏住呼吸，将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那方寸之间，在镜灵那令人窒息的注视下，进行着这场无声的、生死攸关的解码！
指尖下的触感传递到脑海：
第一道刻痕：深而短促，像是一个点，或者……一个起始符？
紧接着是弯曲的、连贯的线条……一个圆环？不，更像是一个扭曲的、首尾相连的蛇形……“回”字？还是象征循环的符号？
然后是一道斜向下的、锐利的划痕，深深嵌入……像一把匕首，或者一个代表“破开”的标记？
再然后是几道极其细微、几乎难以察觉的平行短划……水的波纹？还是血的流淌？
最后是几道相互交错的、如同枷锁般的刻痕，但在末端被一个更深的点强行截断……“断”？
这些符号并非文字，更像是一种极其古老、充满象征意义的原始图腾或密码！它们冰冷、粗粝，带着刻录者绝望的呐喊，深深烙印在铜的肌理之中。
循环……破开……血……断？
林砚的脑海中疯狂地拼凑着这些符号传递的信息。破开循环？用血来断开？这和她在仓库里用鲜血干扰时差的做法隐隐吻合！但这刻痕显然更加古老，蕴含着更深层、更原始的力量指向！
就在这时！
“滋……滋啦……”
客厅墙壁上，那面本应随着智能系统被摧毁而彻底黑掉的巨大液晶电视屏幕，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！屏幕中央，猛地跳出一片极其不稳定的、剧烈扭曲的雪花噪点！紧接着，一个模糊、破碎、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影像，极其艰难地在雪花中挣扎显现！
是钱颢霖的脸！但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！苍白得如同石膏，双眼紧闭，眉头因为极度的痛苦而紧锁，嘴唇干裂，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凝固的血迹！他的影像剧烈地扭曲、闪烁，仿佛信号极差的视频通话。
是真正的钱颢霖！他的意识在镜灵的恐怖压制下，竟然再次强行挤出了一丝缝隙！
更让林砚心脏骤停的是影像的背景！那并非一片黑暗！在钱颢霖破碎影像的侧后方，一面巨大的、布满蛛网状裂纹的铜镜轮廓若隐若现！而在那裂纹交错的镜面深处，赫然映照着一个穿着淡青色旗袍、面容模糊却散发着无尽哀伤与决绝的身影——苏曼卿！她的影像同样破碎闪烁，但她的手指，正死死地指向镜面（或者说，指向电视屏幕的方向）！
苏曼卿指向的镜面位置，一道比其他裂纹更粗、更深的裂痕蜿蜒而下，其末端，在雪花和扭曲的干扰中，极其艰难地、断断续续地显露出几个模糊的古篆字刻痕！那刻痕的位置……正是铜镜的背面！
电视屏幕上的影像如同风中残烛，只坚持了不到两秒，便在一片刺耳的噪音中彻底消失，屏幕重新陷入死寂的黑暗。
但这短暂的两秒，如同惊雷在林砚脑中炸响！
铜镜背面有刻字！
苏曼卿在指引她看背面！
钱颢霖用最后的力量传递了这个信息！
这个念头如同燎原之火，瞬间点燃了她所有的求生意志！她藏在袖子里的手，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剧烈颤抖起来！她不再满足于仅仅触摸碎片边缘的符号！她需要看到！她需要看到这块碎片上，是否也残留着来自铜镜背面的、真正的铭文！
借着窗外最后一丝微弱的天光，借着身体蜷缩形成的阴影掩护，林砚极其缓慢地、将握着碎片的手从袖子里又抽出了一点点。这一次，她冒险将碎片翻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，让原本贴着掌心的那一面，暴露在极其微弱的光线下！
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，死死聚焦在那布满污垢和干涸血迹的碎片表面上！
找到了！
在碎片靠近中心的位置，几道被污垢半掩埋的、极其古拙深峻的刻痕，如同沉睡的古老密码，终于显露出来！它们不同于边缘那些象征性的符号，它们是真正的、完整的古篆文字！虽然只有残缺的几个字，但每一个都仿佛蕴含着沉重的力量：
“陰陽逆旅” （阴阳逆旅）
“血為舟楫” （血为舟楫）
“……” （后面残缺）
阴阳逆旅！血为舟楫！
这八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，狠狠烙印在林砚的灵魂深处！一个源自古老道法、惊世骇俗的破局之法，如同被尘封千年的利剑，在她濒临绝望的意识中骤然出鞘，寒光西射！
阴阳逆旅——将生与死、现实与镜界的位置强行颠倒！
血为舟楫——以自身精血为媒介，横渡阴阳之河！
这不是简单的干扰“平衡”！这是彻底掀翻棋盘、逆转规则的终极禁术！用施术者的生命精血为燃料，强行将镜灵从它寄居的“阳世”躯壳（钱颢霖）中拖拽出来，打入它本该存在的“阴世”镜界！同时，将被困在镜界中的灵魂（真正的钱颢霖，或许还有苏曼卿的残魂）拉回现实！完成一次生与死的“逆旅”！
代价是什么？刻字残缺了。但林砚用脚趾头都能想到——施术者的生命！或着更可怕的代价！
就在她心神剧震，完全被这惊天的发现所攫住的刹那——
“你在看……什么？”
那生锈般冰冷平板的声音，如同贴着后颈吹来的阴风，毫无征兆地在林砚耳边响起！
镜灵不知何时，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的沙发背后！它微微俯身，漆黑的长发垂落下来，几乎要触碰到林砚的肩膀！那双翻涌着纯粹恶意的眼眸，正死死地、一瞬不瞬地盯着林砚手中那块还没来得及完全藏好的、翻过来露出刻字的铜镜碎片！
冰冷的、带着死亡气息的吐息，喷在林砚的耳廓上。
时间，在那一刻仿佛彻底停滞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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