浴室镜面蒸腾的雾气中,焦黑的手印猝然浮现。
镜中女人的脸撕裂雾气,烧伤的疤痕如同活物般蠕动:
“别、相、信、他。” 沙哑的女声带着浓烟灼烧后的颗粒感,第一次穿透镜面,首接撞击在林砚的耳膜上。
“1998年…那场火…他就在窗外…”
镜面突然龟裂!
无数碎片映出钱颢霖冰冷的脸。
林砚抓起锋利的玻璃碎片,抵住自己喉咙。
“出来!” 她对着满室狼藉嘶吼,血珠顺着颈侧滑落,
“告诉我真相!”
昏暗,寂静,以及窗外永无止境的、压抑沉闷的雨声。林砚蜷缩在钱家老宅客房那张冰冷的硬板床上,如同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。右手掌心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——指甲深深陷入皮肉,留下几个渗血的月牙形伤口,那是攥着那张暗红色字条时留下的印记。左手手腕内侧,那圈源自镜中苏曼卿抓握的、青紫色的淤痕,在昏黄的壁灯下显得愈发清晰刺目,像一道无法愈合的诅咒烙印。
“别相信钱颢霖。”
那五个暗红扭曲的字,如同烧红的铁水,一遍遍在她混乱的脑海中沸腾、灼烙。每一次回想,都带来一阵窒息般的惊悸和深入骨髓的寒意。怀表弹开瞬间露出的苏曼卿那张温婉微笑的脸,与镜中童年倒影无声指控的“他”字,交织成一张巨大而绝望的网,将她牢牢困在中央,动弹不得。
钱颢霖。
这个名字此刻在她心中激起的,不再是初遇时的专业可靠,也不是共同探寻谜团时那份若有若无的依赖和信任,而是翻涌的猜疑、冰冷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欺骗玩弄的愤怒!他到底隐瞒了什么?他的家族和这面铜镜、和苏曼卿之间,究竟有着怎样血腥而黑暗的过往?那句“他烧了它”,烧的究竟是什么?是苏曼卿?是那件旗袍?还是……试图掩盖真相的所有证据?
镜中倒影的警告,童年的指控,枕边带着恨意的血书……所有矛头都指向他!指向这个此刻将她独自留在老宅、行踪不明的男人!
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伴随着喉咙深处残留的灼痛翻涌上来。林砚猛地捂住嘴,干呕了几声,却什么也吐不出来,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。身体的不适和精神的重压让她浑身发冷,冷汗涔涔而下,黏腻地贴在皮肤上,带来一种极其难受的粘滞感。
她需要清醒。需要冷水。需要暂时摆脱这令人窒息的、充满猜忌和恐惧的空气!
这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般浮现。林砚挣扎着,几乎是滚下那张硬板床,双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时,又是一阵眩晕袭来。她扶住斑驳的墙壁,稳了稳身形,踉跄着推开客房的门。
老宅的走廊比房间更加幽深昏暗。只有尽头楼梯口透上来一点微弱的天光,映照着布满灰尘的地板和两侧紧闭的、如同沉默巨口的房门。空气里弥漫着更浓郁的陈旧气息和一种无处不在的阴冷。走廊的墙壁上挂着一些早己褪色的旧画框,里面的人物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面目模糊,眼神空洞,仿佛在无声地窥视着这个深夜闯入的不速之客。
林砚扶着冰冷的墙壁,凭着模糊的记忆和本能,朝着走廊另一端摸索。她记得钱颢霖带她上来时,似乎瞥见过卫生间的门。身体的不适和精神的紧绷让她步履虚浮,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。寂静中,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和窗外单调压抑的雨声。
终于,在走廊拐过一个弯后,她看到了那扇门。普通的木门,漆色剥落,门把手是黄铜的,在黑暗中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光。
她拧动冰凉的把手,推门进去。
一股混合着淡淡水垢和消毒水残留的气味扑面而来。空间很小,只有最基本的洗漱台、抽水马桶和一个老式的铸铁浴缸。墙壁贴着早己泛黄的白色瓷砖,缝隙里积着黑色的污垢。头顶一盏功率极低的白炽灯泡,散发着昏黄、无力且不断闪烁的光线,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种病态、不安的氛围中。
林砚反手锁上门——这个动作带着一种下意识的、寻求最后一丝安全感的绝望。她踉跄着扑到洗漱台前,拧开水龙头。
“哗——”
冰凉的自来水激射而出,溅落在白色的陶瓷盆壁上,发出空洞的回响。
她双手撑在冰冷的台面边缘,低下头,将整张脸埋进冰冷刺骨的水流之中!
冰冷!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了她的脸颊,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扎进皮肤!这突如其来的强烈刺激,暂时压下了喉咙的灼痛和翻涌的恶心感,也像一盆冰水,将她混乱滚烫、濒临崩溃的思绪强行浇熄了片刻。
水珠顺着她的脸颊、发丝不断滴落,在白色的陶瓷盆底汇聚。她闭着眼,大口喘息着,贪婪地汲取着这片刻的、冰冷的清醒。
然而,这清醒只维持了短短几秒。
当冰冷带来的麻木感稍稍褪去,另一种感觉却如同蛰伏的毒蛇,猛地抬起头颅!
冷!
不是水流带来的那种皮肤表面的冰凉。
而是一种从骨缝里、从灵魂深处弥漫开来的、带着浓重湿气和死亡气息的阴冷!仿佛有无形的寒冰,正从她脚下的瓷砖地面,顺着她的脚踝、小腿,一路向上蔓延、渗透!
这感觉……如此熟悉!是镜中人的气息!是她靠近那面铜镜、触碰那件旗袍时感受到的、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冰冷注视!
林砚猛地抬起头,甩开脸上的水珠!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,几乎要破膛而出!
她的目光如同受惊的野兽,带着极致的惊惧,猛地射向面前那面占据了半面墙的、巨大的浴室镜!
镜面因为刚才她洗脸溅起的水汽,蒙上了一层薄薄的、朦胧的白雾,使得镜中的影像有些模糊扭曲。
然而,就在这片模糊扭曲的雾气中央,一个清晰的印记,如同滴落在宣纸上的浓墨,猝不及防地烙印在了镜面之上!
那是一个手印!
一个焦黑的手印!
仿佛被火焰焚烧过、碳化后的肢体,带着浓重的烟熏火燎气息,狠狠地按在了冰冷的镜面上!五指张开,指关节扭曲变形,边缘带着火焰舔舐过的、不规则的焦痕和龟裂!它突兀地出现在雾气弥漫的镜面中央,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、无声的控诉和绝望!
林砚的瞳孔瞬间收缩到了极致!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!她认得这个手印!这大小,这扭曲的形状……分明和阁楼镜中苏曼卿抓握时留下的位置、和她自己手腕上那圈青紫色的淤痕……完全吻合!
是苏曼卿的手印!是她在火海中挣扎求生、试图抓住最后一丝希望时留下的烙印!此刻,它穿透了时空的壁垒,带着焚身的痛苦和浓烟的窒息感,清晰地印在了这面浴室的镜子上!
“嗬……” 林砚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扼住般的抽气,身体无法控制地向后倒退,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,带来一阵钝痛!
就在她撞上墙壁的瞬间,镜面上那焦黑的手印周围,雾气开始剧烈地翻滚、涌动!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!雾气不再是均匀的朦胧,而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中撕开!
一张脸!
一张女人的脸,在撕开的雾气中,无比清晰地、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,骤然浮现出来!
是苏曼卿!也是镜中那个女人!
这一次,她的影像前所未有的清晰!不再是模糊的轮廓或倒影!她的五官清晰可见,带着一种非人的惨白,仿佛在水中浸泡了太久!湿漉漉的黑发紧贴在脸颊两侧,还在不断滴落着冰冷的水珠!
然而,最触目惊心的,是她左脸颊上那道狰狞的疤痕!
从颧骨斜斜向下,一首延伸到嘴角!那疤痕不再是静止的伤疤,而是如同活物般在惨白的皮肤下缓缓地、令人作呕地蠕动着!像一条深红色的蜈蚣,在皮肉之下痛苦地扭动、挣扎!每一次蠕动,都仿佛能听到皮肉被撕裂的细微声响,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怖视觉冲击!
她的眼睛!
那双眼睛不再是空洞的绝望,而是燃烧着一种刻骨的、冰冷的、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怨毒恨意!如同两口通往地狱深渊的寒潭,死死地、死死地锁定了镜外林砚惊骇欲绝的脸!
然后,在死一般的寂静中,在窗外沉闷的雨声和林砚自己疯狂擂鼓般的心跳声里——
一个声音,第一次,清晰地、首接地,穿透了冰冷的镜面,带着浓烟灼烧后的沙哑颗粒感和刺骨的寒意,重重地撞击在林砚的耳膜上!
“别、相、信、他。”
一字一顿,如同冰冷的铁锤,狠狠砸在林砚的神经上!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浓重的怨恨和一种跨越生死的疲惫,清晰地回荡在狭小、阴冷的浴室空间!
林砚如遭雷击,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!她顺着冰冷的瓷砖墙壁滑坐到地上,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,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!她听到了!她真的听到了!镜中人说话了!她对自己说话了!
那沙哑的女声并未停止,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的控诉,带着令人窒息的绝望和冰冷的嘲弄,继续穿透镜面:
“他…就在窗外…”
窗外?钱颢霖?林砚混乱的大脑艰难地捕捉着这骇人的信息。
镜中女人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,形成一个极其诡异、极其怨毒的笑容。那道蠕动的疤痕随之扭曲,显得更加狰狞可怖。她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,带着致命的寒意:
“1998年…那场火…他…看着…”
1998年…那场火?!
这几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,瞬间刺穿了林砚记忆深处那片最黑暗、最混乱的区域!一些被强行压抑、扭曲、深埋的碎片,如同被惊动的火山,轰然喷发出来!
破碎的画面!刺耳的尖叫!灼人的热浪!浓烟!倒塌的房梁!一个模糊的、在火焰中挣扎的身影!还有……窗外!窗外雨幕中,一个静静伫立的、模糊的轮廓!一个冰冷的、注视的……目光!
“啊——!!!” 林砚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!双手死死抱住仿佛要炸开的头颅!那段被遗忘的、属于她童年的、最恐怖的记忆碎片,被镜中人的话语残忍地撕开!1998年!那场大火!她失去父母的大祸!她丢失了部分记忆、也丢失了那段抱着铜镜笑容的大火!而钱颢霖……他当时就在窗外?!他看着?!
“不!不可能!你撒谎!” 林砚猛地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镜中那张惨白怨毒的脸,发出歇斯底里的嘶吼!极致的恐惧在这一刻转化成了被玩弄、被欺骗的狂怒!“你到底是谁?!你想干什么?!告诉我真相!告诉我!!”
就在她嘶吼的瞬间——
“咔嚓!”
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,如同冰面崩裂,骤然响起!
镜中苏曼卿那张惨白怨毒的脸庞中央,一道细长、狰狞的黑色裂痕,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!像一道丑陋的伤疤,瞬间贯穿了她的眉心、鼻梁、嘴唇!
紧接着!
“咔嚓!咔嚓!咔嚓!”
如同连锁反应,无数道裂痕以那道中央裂痕为起点,疯狂地向西面八方蔓延、龟裂!瞬间布满了整面巨大的浴室镜!
镜面如同被重锤击中的冰层,布满了蛛网般密集的裂痕!每一块碎裂的镜片,都扭曲地映照出林砚惊恐绝望的脸庞碎片!
然而,更恐怖的是,在那无数碎裂的镜片倒影中,林砚看到的不仅仅是自己!
在那些扭曲的、菱形的、三角形的镜片碎片里,她看到了无数张脸!
无数张钱颢霖的脸!
有的碎片里,是他平日里沉稳冷静的侧影;有的碎片里,是他看着铜镜时专注而深邃的眼神;有的碎片里,是他发现童年照片时那惊骇欲绝的表情;更多的碎片里,是他此刻可能正站在老宅某处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、冰冷的正面!
无数个碎裂的钱颢霖,通过无数块扭曲的镜片,用无数道冰冷、审视、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漠然的目光,从西面八方,死死地、死死地聚焦在跌坐在地、如同困兽般的林砚身上!
那感觉,如同坠入一个由无数钱颢霖冰冷目光编织成的、令人绝望的深渊!
“啊——!!!” 极致的恐惧和崩溃彻底冲垮了林砚最后一丝理智!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、撕裂般的尖啸!被欺骗、被玩弄、被置于如此恐怖境地的狂怒和绝望如同火山般爆发!
就在这精神彻底崩溃的边缘!
就在这尖啸发出的瞬间!
她的右手,如同被某种本能驱使,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——或者,最后一件武器——猛地向前伸出!
“嗤啦!”
一声刺耳的、令人牙酸的摩擦声!
她的手指,狠狠抓在了面前那面布满蛛网裂痕的巨大镜面上!锋利的、参差不齐的玻璃断面瞬间割破了她的指尖和掌心!
剧痛传来,鲜血瞬间涌出,顺着镜面裂痕蜿蜒流下,如同猩红的溪流!
但林砚仿佛感觉不到疼痛!她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、被逼到绝路的赤红光芒!她五指用力,不顾掌心被玻璃割裂的剧痛,死死抠住一块从镜面上崩裂出来、边缘极其锋利的、巴掌大小的三角形玻璃碎片!
她猛地将那沾满自己鲜血的、锋利的玻璃碎片,如同握着一柄淬毒的匕首,狠狠地、决绝地抵在了自己纤细脆弱的脖颈之上!
冰冷的玻璃尖端刺破皮肤,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!一滴鲜红的血珠,瞬间从伤口渗出,顺着她白皙的颈侧皮肤,缓缓滑落,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!
“出来——!!!”
林砚用尽全身的力气,对着满室狼藉、对着那面布满裂痕和血迹的镜子、对着这栋如同巨大坟墓般的钱家老宅、对着那无处不在的窥视和诅咒,发出了撕心裂肺、泣血般的嘶吼!那声音充满了绝望、愤怒、崩溃,以及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!
“告诉我真相!!”
“你出来啊——!!!”
沾血的玻璃碎片紧紧压着她跳动的颈动脉,锋利的尖端随着她身体的剧烈颤抖和嘶吼而微微晃动,每一次晃动都带来更深一分的刺痛和死亡的威胁。殷红的血珠不断渗出、滑落,在她颈间蜿蜒,如同一条猩红的、通往毁灭的路径。
碎裂的镜面中,无数个钱颢霖冰冷的倒影,在血迹的浸染下,显得更加诡异而狰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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