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识沉浮间，冰冷的指尖触到枕下异样的纸片。
展开的刹那，血红的字迹如同烙铁烫进瞳孔：
“别相信钱颢霖。”
字迹蜿蜒如蛇，带着镜中女人独有的、穿越时空的恨意。
林砚猛地攥紧纸条，指甲刺破掌心。
窗外雷光炸裂，照亮床头柜上——
钱颢霖遗忘的旧怀表无声开启。
表盖内侧，苏曼卿的小照正对她微笑。
而镜面深处，童年的她缓缓抬起手，指向照片。
口型无声重复着那个致命的指控：
“他。”
黑暗。粘稠、冰冷、令人窒息的黑暗。
林砚感觉自己像一枚沉入深海古井的锈钉，被无边的、死寂的墨色包裹、挤压。意识在无尽的虚空中飘荡，没有方向，没有时间。只有一些破碎、尖锐的片段，如同沉船的碎片，在意识的暗流中反复撞击、闪现：
火！舔舐一切的、张牙舞爪的赤红火焰！灼烫的气浪灼烧着每一寸的皮肤，浓烟呛入肺腑，带来撕裂般的剧痛！
苏曼卿在火海中回望的脸！那张被极致的恐惧和痛苦扭曲的脸！那双穿透时空、死死钉住她的、燃烧着绝望的眼睛！
童年照片！扎着羊角辫的自己，天真烂漫地笑着，怀里却紧抱着那面缠绕着死亡与诡秘的缠枝莲纹铜镜！那笑容此刻看来，诡异得令人心胆俱裂！
镜中的童年倒影！那张空白冰冷的小脸！那双深不见底的空洞眼眸！还有那无声翕动的、诅咒般的口型：“他…烧了…它…”
钱颢霖惊骇欲绝的脸！那双死死锁住她、充满震惊、质疑和某种被刺穿秘密的、冰冷审视的眼睛！他那斩钉截铁的否定：“这不可能！它应该锁在我祖父的保险库里！”
这些碎片如同高速旋转的刀片，在她的意识风暴中疯狂搅动，切割着她的理智和记忆。每一次碰撞，都带来更深一层的眩晕、恶心和深入骨髓的恐惧。她想尖叫，喉咙却像被滚烫的灰烬堵住；她想逃离，身体却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，被无形的锁链牢牢钉在这片意识的海床上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或许是一瞬，又或许是一个世纪。
一丝微弱的光芒，如同针尖刺破了厚重的黑色幕布。
紧接着，是感官的缓慢复苏。
首先感受到的是坚硬。身下是某种硬质平面的触感，带着布料粗糙的纹理。然后是嗅觉。空气里不再是钱家老宅阁楼那股浓重的樟脑、灰尘和焦糊混合的沉滞气味，而是一种相对干净、却依旧带着淡淡霉味和陈旧木质气息的味道，像是许久无人居住的房间。最后是听觉。窗外传来沉闷的、持续的轰鸣，不是雷声，而是城市雨夜特有的、由无数雨点敲打不同物体汇聚而成的白噪音，遥远而压抑。
眼皮沉重得如同坠着铅块。林砚用尽全身力气，才勉强掀开一丝缝隙。
模糊的光线涌入。一盏样式古旧、光线昏黄的壁灯，在视野斜上方散发着微弱的光芒，勉强勾勒出一个陌生房间的轮廓。天花板很高，带着老式房屋特有的、繁复却己暗淡的石膏线脚。墙壁是米黄色的，大片墙皮剥落，露出底下深色的腻子，如同丑陋的伤疤。她似乎躺在一张硬板床上，盖着一床同样散发着陈旧气息的薄被。
这里是……钱家老宅的客房？
记忆的碎片瞬间拼凑，将她从混沌的深渊猛地拉回残酷的现实！阁楼！旗袍！灰烬！照片！指控！晕厥！
“呃……”一声痛苦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她干涩的喉咙里溢出。她试图撑起身体，一阵剧烈的眩晕猛地袭来，眼前金星乱冒，胃里翻江倒海。她不得不重新躺下，大口喘着粗气，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和后背单薄的衣衫。
身体各处都在叫嚣着不适。喉咙深处残留着被浓烟灼烧的刺痛感，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刀割般的疼痛，仿佛真的在火场中呛入了致命的浓烟。右小腿外侧，那被幻觉火焰燎烧的位置，隐隐传来一阵阵持续的、针扎似的抽痛，提醒着她那濒死体验的真实与恐怖。而最让她心胆俱裂的，是左手手腕内侧。她下意识地抬起左手，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去——
一圈淡淡的、不规则的青紫色淤痕，如同一个模糊的手印，正清晰地烙印在她苍白的皮肤上！
林砚的呼吸瞬间停滞！这淤痕的位置……这淤痕的形状……她猛地想起，在阁楼那面蒙尘的穿衣镜中，镜中那个穿着旗袍的苏曼卿，在无声指控钱颢霖时，她的左手，似乎正死死地、绝望地抓握着什么东西！而那个抓握的位置，恰恰就是她手腕内侧！
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沿着脊椎窜遍全身！这不是幻觉！身体的反应，这诡异的淤痕，都在无声地印证着那穿越时空的触碰和伤害！镜中的世界，正在以某种无法理解的方式，侵蚀着她的现实！
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，缠绕上她的心脏，越收越紧。她猛地坐起身，不顾剧烈的眩晕和身体的抗议，慌乱地环顾西周。房间不大，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：一张硬板床，一个掉了漆的床头柜，一张旧书桌，一把椅子，一个斑驳的木制衣柜。窗帘是厚重的深绿色绒布，隔绝了窗外雨夜的景象，只留下沉闷的雨声。
钱颢霖呢？
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，带来更深的惊悸。是他把自己弄到这里来的？在阁楼，在自己看到那张颠覆性的童年照片、听到镜中童年倒影无声的指控后晕厥之后？他去了哪里？他看到了那张照片……他听到了镜中童年自己的指控了吗？那句“他烧了它”……他会怎么想？怎么做？
猜疑、恐惧、混乱……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毒蛇，啃噬着她的理智。她下意识地抱紧双臂，试图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，指尖却在不经意间，触碰到了枕头下方一个异样的硬物。
那触感很薄，带着纸张特有的微涩。
林砚的身体瞬间僵住！一股寒意比窗外的冷雨更甚百倍，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！
枕下……纸条？
这个认知如同冰锥，狠狠刺穿了她的神经！上一次……在自家公寓的枕下，那张写着“她就是你”的陌生字条带来的恐惧和混乱还历历在目！难道……
她的心脏疯狂地擂动着，几乎要撞破胸腔！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，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恐惧和迫切，伸向枕头下方，摸索着。
触碰到了！
她屏住呼吸，用尽全身力气，才将那张折叠起来的纸片从枕头下抽了出来。纸片是普通的便签纸大小，颜色是常见的米白，但捏在指间， 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镜中之回声 却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、冰冷的重量。
昏黄的灯光下，她颤抖着，一点点将折叠的纸片展开。
纸面展开的刹那——
嗡！
仿佛一道无形的电流瞬间贯穿了林砚的全身！她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倒流，全部冲向了头顶，又在瞬间被冻结！
那上面有字。
只有一行字。
不是打印体，也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人的笔迹。
那是用笔写下的字迹，颜色却是一种刺目到令人心胆俱裂的——暗红色！如同干涸、凝固的鲜血！那红色在昏黄的光线下，透出一种妖异而邪恶的光泽！
字迹的笔画扭曲、锋利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癫狂和深入骨髓的恨意，仿佛书写者是用尽全身力气、饱蘸着最刻骨的怨毒刻画上去的！每一个转折都如同挣扎的毒蛇，每一笔收尾都带着尖锐的锋芒！
那暗红色的、扭曲癫狂的五个字，如同烧红的烙铁，带着毁灭性的冲击力，狠狠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，深深灼刻进她的灵魂深处：
别相信钱颢霖。
“轰——！”
窗外，一道惨白的、撕裂夜幕的闪电毫无征兆地劈下！瞬间将昏暗的房间照得亮如白昼！紧随而来的，是震耳欲聋、仿佛要将整座老宅都劈开的炸雷！
惨白的光线如同死神的探照灯，瞬间照亮了房间里的一切！照亮了林砚惨白如纸、布满惊骇绝望的脸！照亮了她手中那张如同诅咒符咒般的、字迹暗红的纸条！也照亮了床头柜上，一件刚刚被闪电的光芒映亮、反射出冰冷金属光泽的物件！
那是钱颢霖的东西！一块样式极为古旧、黄铜表壳上同样雕刻着缠枝莲纹的怀表！他似乎是在匆忙安置林砚时，不小心从口袋里滑落出来的！
就在这惨白闪电照亮一切的瞬间，在那刺目的光芒触及到怀表冰冷的黄铜表壳的刹那——
“咔哒。”
一声极其轻微、却清晰无比的机械弹响！
那枚原本闭合得严丝合缝的怀表表盖，竟然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，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，悄无声息地……弹开了！
林砚被这接二连三的诡异变故冲击得几乎魂飞魄散！她的目光，如同被那弹开的表盖所吸引的飞蛾，带着无法抗拒的、濒死般的惊悸，猛地投向怀表敞开的内部！
怀表的机芯复杂精密，齿轮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。而在表盖的内侧，镶嵌着一张小小的、己经泛黄发脆的黑白照片。
照片上，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半身像。
穿着月白色的卷草纹旗袍。
眉眼温婉，气质娴静。
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含蓄的笑意。
是苏曼卿！
闪电的光芒转瞬即逝，房间重新陷入昏暗。但那张照片上苏曼卿微笑的脸庞，却如同最清晰的鬼魅影像，深深烙印在林砚的视野里，挥之不去！
“不……” 林砚发出一声破碎到极致的呜咽，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残烛。手中那张写着“别相信钱颢霖”的血红字条，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，烫得她几乎要脱手甩开！
她是谁？苏曼卿是谁？钱颢霖到底是谁？这面铜镜，这件旗袍，这张童年照片，这张怀表里的旧照，还有这如同诅咒般接踵而至的、带着镜中人恨意的字条……这一切的一切，像一个疯狂旋转的、布满尖刺的旋涡，要将她彻底撕碎、吞噬！
极度的恐惧和混乱几乎让她崩溃！她猛地扭头，带着一种溺水者寻找浮木般的绝望本能，目光投向房间唯一的光源——那盏昏黄的壁灯！
就在她的目光触及灯罩下那片相对光滑的、能反射光线的陶瓷灯座表面的瞬间——
嗡！
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、诡异的共鸣感再次毫无征兆地在她胸腹之间震荡开来！比前几次都要更加强烈、更加清晰！
灯座光滑的陶瓷表面，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，光线诡异地扭曲、波动起来！
一个模糊的倒影，在那片扭曲的光影中，无声无息地凝聚、浮现！
不是穿着旗袍的苏曼卿。
而是……她！童年的她！
照片里那个扎着羊角辫、穿着印花小裙子的小女孩的倒影！
她就出现在灯座反射的光影里，如同被囚禁在另一个维度的幽灵。小小的身影，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。
镜中的童年倒影，依旧是那张毫无表情的、空白冰冷的瓷面具脸。那双空洞的眼窝，仿佛能吸收所有的光线，只留下纯粹的、令人绝望的虚无。
她静静地“站”在光影里，小小的怀中，空无一物。那面缠枝莲纹的铜镜，不见了。
然后，在死一般的寂静中，在窗外沉闷压抑的雨声背景里，镜中的小女孩，缓缓地、极其僵硬地，抬起了她小小的右手。
她的食指，如同审判的权杖，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、冰冷而决绝的意味，笔首地指向了床头柜的方向！
指向了那枚怀表！
指向了怀表表盖内侧，那张正对着林砚微笑的、苏曼卿的旧照！
紧接着，镜中那张空白的小脸，嘴唇再次无声地、极其缓慢地开合起来。
没有声音。
但那口型，林砚己经熟悉到刻骨铭心，带着比血红字条更加冰冷的、跨越时空的指控力量，清晰地烙印在她濒临崩溃的意识里：
“他……”
最后一个无声的音节落下。
“啪嗒。”
床头柜上，那枚弹开表盖的怀表，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支撑它的无形力量，表盖轻轻合拢，发出一声微弱的轻响，重新归于沉寂。只留下冰冷的黄铜外壳，在昏黄的灯光下，泛着幽暗而诡异的光泽。
房间内，只剩下林砚粗重而破碎的喘息，和窗外永无止境的、沉闷压抑的雨声。她死死攥着那张暗红色的字条，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“咯咯”声，指甲深深陷入掌心，带来尖锐的刺痛，却远不及她心中那灭顶的恐惧和撕裂般的混乱。
别相信钱颢霖。
他。
他烧了它。
镜中人的恨意，童年的指控，怀表里的微笑……所有线索都如同淬毒的锁链，绞紧她的咽喉，指向那个将她带到这里、此刻却不知所踪的男人。
钱颢霖……你到底是谁？你到底……做了什么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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