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上的林砚，痛苦己经达到了顶点。她不再仅仅是蜷缩和呓语，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，额头上青筋暴起，大颗大颗的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鬓发和衣领。她双眼紧闭，眼球却在眼皮下剧烈地快速转动，仿佛正在观看一场无比恐怖却又无法醒来的噩梦。
“啊——！”一声凄厉的、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她喉咙里挤出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惧和痛苦。
钱颢霖心脏骤缩，再也顾不上与镜中人对峙，猛地转身扑到林砚身边：“林砚！林砚！醒醒！看着我！”
他试图抓住她胡乱挥舞的手臂，触手却一片冰凉，还在剧烈地颤抖。她的力气大得惊人，几乎要挣脱他的束缚。
“烫……好烫……救命……爷爷……”她断断续续地嘶喊着，词汇支离破碎，却像一把把刀子，精准地戳进钱颢霖的心窝。她在重新经历那场火灾！她在呼唤记忆中那个冲进去救她的背影！
“我在这里！林砚，没事了！火己经灭了！过去了！”钱颢霖徒劳地试图唤醒她，声音因焦急而嘶哑。他知道，这不仅仅是回忆，很可能是镜中人利用这种精神上的剧烈波动，正在强行冲击她的意识防线，试图进行所谓的“合一”！
“没用的，钱颢霖。”镜中人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她依旧站在门口，仿佛在欣赏一场与她无关的表演，“记忆的闸门一旦被强行冲开，就不是那么容易关上的。更何况……这些本来就是我的一部分。现在，只是物归原主罢了。”
“你对她做了什么？！”钱颢霖猛地回头，眼中布满血丝，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。
“我什么也没做。”镜中人摊开手，做了一个无辜的姿态，但眼神里的炽热和渴望却出卖了她，“我只是……存在在这里。我的存在本身，对于她这个被打上了烙印的‘回声体’来说，就是最强的催化剂和吸引源。她的意识正在本能地靠近我，吸收我，就像我本能地想要靠近她，吞噬她一样。这是双向的奔赴，钱颢霖，你阻止不了。”
“胡说八道！”钱颢霖低吼，他紧紧抱住不断挣扎的林砚，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意识的混乱和痛苦。那不仅仅是记忆的复苏，更像是一场发生在颅内、争夺主导权的残酷战争。
林砚的呓语开始发生变化。
一会儿是小女孩惊恐的哭喊：“火！到处都是火！妈妈……我怕……”
一会儿又变成了断断续续的、带着某种古老韵味的哀叹：“……镜花水月……皆是空……困于此……何时休……”
一会儿又变成了她自己的声音，充满了困惑和挣扎：“我是谁……我在哪儿……颢霖……救救我……”
最后，竟然夹杂了一丝极其微弱、却冰冷异常的语调，模仿着门口镜中人的口吻：“……合一……才是完整……”
各种声调、各种情绪、各种时代的碎片化的语言，从她口中混乱地迸发出来，她的表情也随之扭曲变幻，时而恐惧，时而哀伤，时而迷茫，时而冰冷。
她的意识领域，正在变成两个“林砚”的战场！
钱颢霖看得心惊肉跳，他意识到镜中人所说恐怕并非全是虚言。这种对抗并非物理层面，他空有一身力气却无从下手。
“看，她正在接受我。”镜中人的声音带着一种迷醉般的意味，“感受我的记忆，我的痛苦，我的孤独……也感受我的力量。我们会融合得很好，她会拥有我所知道的一切关于过去、关于镜子、关于时空的秘密……而我将借助她的身体，真正触摸这个世界，呼吸自由的空气……这难道不是双赢吗？”
“双赢？”钱颢霖咬牙切齿，“代价是林砚自我的消亡！这叫做夺舍！”
“消亡？不，是升华。”镜中人诡辩道，她向前走了几步，距离更近了。随着地上林砚意识的混乱，镜中人的身形似乎变得更加凝实，周围那种诡异的违和感也更加强烈了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，电灯开始轻微地闪烁，房间角落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，在不自然地蠕动。
“滚开！”钱颢霖对着镜中人厉声喝道，同时拼命摇晃着林砚，“林砚！坚持住！别被她影响！守住你自己！想想我！想想我们的现在！抓住那些真实的东西！”
他的呼喊似乎起了一点微小的作用。林砚混乱的呓语中，属于她自己的那个声音似乎清晰了一瞬：“颢……霖……帮……我……”
但随即就被更强烈的痛苦淹没了：“不！头好痛！出去！从我的脑子里出去！”
她的眼睛猛地睁开了一瞬！但那双眼眸不再是钱颢霖熟悉的清澈明亮，而是一只眼睛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痛苦，另一只眼睛……却是一片空洞的、死寂的、仿佛蒙着一层灰翳的冰冷！
一只眼是她自己，另一只眼……是镜中人！
这骇人的景象让钱颢霖头皮发麻！
“啊——！”林砚再次发出尖叫，猛地抬起双手，不是对外，而是疯狂地抓向自己的头颅，指甲深深抠进头皮，留下血痕！她仿佛想要把那个侵入自己脑子的东西硬生生抠出来！
“林砚！不要！”钱颢霖惊恐地抓住她的手腕，阻止她的自残行为。她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，两人疯狂地角力。
镜中人看着这一切，脸上露出了近乎愉悦的表情，她深吸一口气，仿佛能品尝到空气中弥漫的痛苦和混乱的甜美：“对，就是这样……反抗吧，挣扎吧……越是激烈的情绪，越是能加速我们的融合……”
她的身体周围，开始散发出极其微弱的、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淡灰色光晕，空气中的扭曲感更强了。卧室那面正常的穿衣镜镜面，开始泛起涟漪，映照出的景象变得模糊扭曲。
钱颢霖明白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！林砚的意识正在被快速侵蚀和同化！必须做点什么打断这个过程！
他的目光猛地扫过掉落在不远处的匕首，又看向似乎正沉浸在融合中、警惕性略有下降的镜中人。
一个冒险的念头在他心中闪过。
他猛地松开压制林砚的手，趁着她挣扎的惯性，就地一滚，一把捞起了地上的匕首！
然后，他没有丝毫犹豫，将全身的力量和意志贯注其中，怒吼着，将匕首狠狠地——掷向了卧室门口的那面穿衣镜！
“哐嚓——！！！”
巨大的碎裂声骤然响起！玻璃碎片西处飞溅！
镜中人发出了一声尖锐至极的、非人的厉啸！那声音中充满了痛苦、愤怒和一丝难以置信！
就在穿衣镜碎裂的瞬间，地上剧烈挣扎的林砚像是被骤然切断了电源的机器，身体猛地一僵，然后软软地瘫倒在地，陷入了彻底的昏迷。
而门口那个镜中人，身影剧烈地闪烁起来，变得明灭不定，仿佛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。她周身的淡灰色光晕急剧波动，脸上的表情因暴怒而扭曲，死死地盯住钱颢霖，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最恶毒的诅咒。
但她无法再维持稳定的形态，身影在几次剧烈的闪烁后，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般，骤然消散在了空气中。
只留下满地的玻璃碎片，昏迷不醒的林砚，以及瘫坐在地上、喘着粗气、心有余悸的钱颢霖。
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，只有钱颢霖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。
他赌对了。攻击与现实世界连接的镜面，似乎能对镜中人造成巨大的干扰甚至伤害，至少能暂时切断她与林砚之间那该死的意识连接。
但他也知道，这仅仅是暂时的。
镜中人没有消失，她只是被迫退回了铜镜所在的领域。
而裂痕，己经深重。林砚的意识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和污染，下一次……还会这么幸运吗？
钱颢霖看着昏迷中依旧眉头紧锁、脸色苍白的林砚，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深重的忧虑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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