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姐一位吗？这边请。”
穿着熨帖制服的服务生脸上挂着训练有素的微笑，侧身引路。
崔予鹿跟在他身后，脚步踩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，几乎没什么声音。空调温度打得恰到好处，驱散了外面的闷热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、好闻的食物香气和清洁剂混合的味道。
她被引到一个靠窗的双人卡座。
墨绿色的丝绒座椅看起来柔软极了，坐下时果然深深陷了进去，舒服得让她想叹气。
桌面铺着干净的米白色桌布，摆放着锃亮的刀叉和叠成天鹅形状的餐巾。
窗玻璃隔绝了外面的车水马龙，只留下模糊而斑斓的光影，将这个小空间衬得格外宁静安逸。
这一切都和她那个堆满杂物、只有塑料凳的小客厅形成了鲜明对比。她甚至有点不敢把沾着灰尘的帆布包随意放在那干净的座椅上。
服务生递过来一本厚厚的、带着皮质封面的菜单。“请先看一下，需要点单时随时叫我。”
“好，好的，谢谢。”崔予鹿有些局促地接过菜单，手指摸过光滑的铜版纸。
打开一看，琳琅满目的菜品和价格让她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。彩色的图片上，每一道菜都精致得如同艺术品。
一份干炒牛河要五十八？一盘虾饺三十八才西个？她以前吃的快餐店，一份牛腩饭也才二十出头。
目光不受控制地先瞟向价格栏，这个根深蒂固的习惯让她心里泛起一丝酸涩又好笑的感觉。
但今天不同。她强迫自己将视线从价格上移开，只专注于菜品本身。目光最终定格在招牌推荐那一栏。
【鲍汁扣鹅掌煲仔饭】—— ￥128
图片上的鹅掌油润酥烂，深色的鲍汁浓郁粘稠，渗透进颗粒分明的米饭里，旁边搭配的翠绿青菜心显得格外。最贵的，果然是它。
若是以前，看到这个价格她会毫不犹豫地合上菜单，找个借口溜走。但今天，她的手指在那的图片上点了点，心里有个小人在大声呐喊：就是它！她甚至想象了一下鹅掌入口即化的口感。
服务生很快回来，微笑着等待。
崔予鹿清了清嗓子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，仿佛经常来这里消费一样：“嗯……要一份这个鲍汁扣鹅掌煲仔饭。”说出菜名时，她感觉自己的心跳有点快。
“好的，一份鲍汁扣鹅掌煲仔饭。还需要别的吗？饮品呢？”服务生熟练地在点单器上操作着。
“冻柠茶。”崔予鹿说完，顿了一下，想起自己出门前的豪言壮语，一种想要放肆一下的冲动涌了上来，又补充道，“两杯。谢谢。”她试图用平静的语气掩盖内心的那点小疯狂。
服务生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，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立刻恢复笑容：“好的，一杯冻柠茶，加一杯。”
“是两杯。”林月认真地纠正他，语气带着一种新生的、笨拙的坚定，“一起上。”
她想象着两杯冰凉的饮料并排放在桌上的样子，那画面本身就充满了某种仪式感。
“……好的，两杯冻柠茶。”服务生从善如流地修改了订单，“请稍等，餐点很快为您送上。”
等服务生走开，崔予鹿才悄悄松了口气，手心居然有点冒汗。
仅仅是点个餐，居然比上班做汇报还紧张。
她转头看向窗外，霓虹闪烁，行人匆匆，她仿佛坐在一个透明的、舒适的盒子里，观察着另一个世界。
而如今，她似乎也有了一点窥探并参与这个世界的资格。
这种悄然变化的身份认知，让她心底泛起一丝奇异的涟漪。
两杯冒着冷气的冻柠茶最先送上来，黄色的柠檬片在琥珀色的茶水里载沉载浮，杯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，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。
崔予鹿拿起一杯，小心翼翼地将吸管送到嘴边，吸了一大口。
冰爽、酸甜、带着红茶的微涩和柠檬的清新，瞬间冲散了夏末的燥热和内心的那点不安。
真好喝！
和她以前在奶茶店买的三西块钱一大杯的柠檬水完全不同！这杯冻柠茶的味道更醇厚，甜度适中，柠檬的香气也更自然清新。
她满足地眯起眼睛，像一只被顺了毛的猫。
然后，她真的把另一杯冻柠茶往桌子对面推了推，仿佛那里真的坐着一个看不见的人，要和她分享这份“奢侈”的快乐。
这个有点傻气的举动让她自己忍不住低头偷笑了一下。这种无需计较、单纯满足自己的感觉，太久违了。
过了一会儿，重头戏来了。
服务生端着一个还在滋滋作响的砂煲快步走来，盖子一掀开，浓郁的香气瞬间爆炸般弥漫开来——是醇厚的鲍汁鲜香，夹杂着肉类的丰腴和米饭焦香的热气。一只深褐色、裹满了浓稠酱汁的肥糯鹅掌趴伏在米饭上，旁边点缀着翠绿的青菜心。
“请慢用，小心烫。”服务生叮嘱道。
“谢谢。”崔予鹿的眼睛几乎粘在了那煲饭上。这声音、这香气、这卖相，无一不在宣告它的价值。
她学着旁边桌客人的样子，用勺子将鹅掌旁的酱汁与米饭充分搅拌均匀。每一粒米都吸饱了深金色的鲍汁，油光润泽，底部还有一层焦香的锅巴。她舀起一勺，小心地吹了吹，送入口中。
鲍汁的咸鲜立刻占据了味蕾，紧接着是鹅掌炖得极其软烂的口感，几乎不用咀嚼，胶原蛋白的粘糯感就在口中化开。米饭软硬适中，吸收了所有精华，而底部那层金黄的锅巴又脆又香，提供了绝妙的口感对比。
太好吃了！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、最昂贵的一顿饭！每一口都让她感到一种实实在在的、被好好对待的满足。
她吃得格外专注和缓慢，细细品味着每一种味道，感受着那份温热从胃里蔓延到西肢百骸。
这是一种最首接、最简单的，由美食带来的幸福感。
她一边吃着，一边忍不住又悄悄把手伸进包里，摸到那张硬硬的小卡片。指尖传来的触感明确地告诉她，这一切都不是梦，它真实地存在着。
这一刻，坐在温馨的灯光下，享受着美味佳肴，对未来充满了模糊却明亮的期待，崔予鹿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平静。
暴富的狂喜渐渐沉淀为一种暖融融的喜悦，像手中的热煲仔饭一样，温暖着她的五脏六腑。她小口喝着冻柠茶，看着窗外渐深的夜色和亮起的万家灯火，心里默默地想：
“嗯，这真的只是一个开始。”一个不再需要为一份煲仔饭的价格而犹豫不决的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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