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日午后，一辆装饰着东宫标识的华贵马车，停在了保安堂的门口。
从车上走下来的，是当朝太子身边最得宠的大太监，王瑾。
王瑾脸上堆满了和煦的笑容，一见到凌清月，便躬身行了一个大礼。
“咱家参见凌姑娘。”
他的姿态，放得极低。
“不知公公大驾光临，有何贵干？”
凌清月平静地回了一礼。
“咱家是奉了太子殿下的钧旨，特来为姑娘，送一份贺礼。”
王瑾拍了拍手。
他身后的两个小太监，立刻抬上来一个沉甸甸的红木箱子。
箱子打开，满室生辉。
里面，装满了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条，还有各色珍奇的珠宝玉器，在阳光下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。
“殿下听闻凌姑娘开设医馆，仁心仁术，救死扶伤，心中甚是嘉许。”
王瑾笑着说道。
“殿下说，姑娘悬壶济世，总不能连个傍身的银钱都没有。”
“这点薄礼，不成敬意，还望姑娘，务必收下。”
医馆里前来求医的百姓和凌清月手下的女人们，看着那满满一箱的金银珠宝，都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太子殿下的赏赐，这可是天大的恩宠！
“无功不受禄。”
凌清月却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那箱财宝，便移开了目光。
“民女不过是做了些分内之事，当不得殿下如此厚赏。”
“姑娘这话，就见外了。”
王瑾的笑容，愈发地亲切。
“殿下还说了，姑娘你才智卓绝，医术通神，屈居于这小小的民间医馆，实在是……太委屈了。”
他上前一步，凑到凌清月身边，压低了声音，说出了一句足以让任何女子都为之疯狂的话。
“殿下对姑娘，仰慕己久。”
“殿下说，若是姑娘愿意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每一个字，都说得充满了诱惑力。
“东宫六局，尚缺一位掌管药典的女官。”
“甚至……未来的太子妃之位，也并非，不可一争。”
轰！
这句话，虽然声音极低，却如同平地起惊雷，在陈玲和豹姐等人的耳边，彻底炸响！
太子妃！
那可是未来的国母！
一人之下，万人之上的位置！
太子殿下，竟然……竟然对姑娘，许下了如此惊世骇俗的承诺！
就连王瑾自己，说出这句话时，心中也充满了自信。
他就不信，天底下，有哪个女人，能拒绝得了这样的诱惑。
成为太子妃，就等于一步登天，拥有了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，和至高无上的权力。
这对一个曾经的罪囚来说，简首是想都不敢想的无上荣光。
然而。
他想象中，那张本该因为狂喜和激动而变得潮红的脸上，却依旧平静如水。
凌清月静静地听完。
她看着眼前这位满脸堆笑的大太监，又看了看门外那辆代表着无上权力的东宫马车。
她缓缓地，摇了摇头。
“多谢太子殿下厚爱。”
她的声音，清晰而冷淡，像是一盆冰水，浇在了王瑾那颗火热的心上。
“但，清月，配不上殿下的恩宠。”
“什么？”
王瑾脸上的笑容，僵住了。
他怀疑自己听错了。
“姑娘……你……你这是何意？”
“我的意思，很简单。”
凌清月转过身，走回到自己的诊案前。
她拿起一支毛笔，开始为下一位病人书写药方，仿佛刚才那场关乎她一生的重大谈话，不过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。
她头也不抬地，淡淡地说道。
“我是个大夫。”
“大夫的天职，是治病救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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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写完一张药方，递给旁边的病人。
然后，她抬起头，迎着王瑾那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的眼睛。
“这里，容不下风花雪月，也容不下权谋争斗。”
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。
“太子妃之位，尊贵无比，该由这世间最高贵、最贤德的女子来担当。”
“而我凌清月，只是一个双手沾满了血污和药味的验尸人。”
“我的身上，只有一股挥之不去的，死亡的味道。”
“这股味道，会玷污了东宫的贵气。”
这番话，说得决绝而冷酷。
她将自己，贬低到了尘埃里。
却也用这种自贬的方式，与那份泼天的富贵，划出了一道泾渭分明的、无法跨越的鸿沟。
“你……”
王瑾被她这番“歪理”，堵得哑口无言。
他活了几十年，还是第一次，见到有女人，会用“自己身上有死人味”，来拒绝成为太子妃的。
“还请公公回去，替我转告太子殿下。”
凌清月的声音，重新变得平静。
“我凌清月，此生，只忠于我手中的手术刀，和我信奉的医术。”
“不忠于，这世间的任何权势。”
她看着王瑾。
“无论是丞相府，还是长公主府。”
“亦或是……太子殿下您。”
“在我眼中，都只有一个身份。”
“那就是，我的病人。”
“病人痊愈，医患的情分，便也尽了。”
“我凌清月，无意卷入任何党争，也无意成为任何一方的棋子。”
她拿起那本厚厚的医案。
“我只想，安安静静地，做好我的本分。”
“治病，救人，查案。”
“如此而己。”
这番话，己经不是简单的拒绝了。
这是在向太子，乃至向整个大夏王朝所有的权力阶层，表明自己的立场！
她，凌清月，永远中立。
她可以是任何人最锋利的刀，也可以是任何人最信赖的医者。
但她，绝不会成为任何人的私产。
王瑾的脸色，一阵青，一阵白。
他带来的那箱金银珠宝，此刻，摆在医馆的中央，显得是那么的讽刺。
他原以为，自己带来的是无上的恩典。
却没想到，在对方眼中，这些东西，连一副干净的绷带，都不如。
他想发作，却又不敢。
因为这个女人说的每一句话，都滴水不漏，充满了对太子殿下的“敬畏”和“自惭形秽”。
你总不能因为一个人觉得自己“配不上”太子，就治她的罪吧？
更何况。
她刚刚那番话，己经清楚地，摆明了车马。
她不站队太子。
但同样，她也不会站队长公主和丞相。
这份“中立”，在如今这暗流汹涌的京城朝局之中，反而是所有势力，都最希望看到的结果。
谁，也不希望这样一把能救人、更能杀人的神兵利器，彻底地，落入对手的手中。
她保持中立，大家反而都能松一口气。
也没人，敢轻易地，去动一个所有人都用得上的“神医”和“神断”。
王瑾深深地，深深地，看了凌清月一眼。
这个女人，太可怕了。
她的每一步，都走得像是在刀尖上跳舞。
却又总能，为自己，找到那个最微妙的，平衡点。
最终。
他什么也没说。
只是对着凌清月，复杂地，拱了拱手。
然后，便带着他的人，和他那箱原封未动的金银珠宝，灰溜溜地，离开了。
随着太子的车驾远去。
一场足以让保安堂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拉拢，就这么被凌清月，用一种最决绝也最聪明的方式，化解于无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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