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玄卿深夜探病后,别院的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。
明面上的守卫似乎并未增加,但凌瑶敏锐地察觉到,空气中多了一些无形的视线。并非恶意,更像是一种沉默的监护。她的一举一动,想必都有人记录,并汇报给那位心思难测的老板。
这让她更加谨言慎行,将“病弱安分”的人设贯彻到底。
同时,她也真正开始沉下心来“养病”。
汤药一碗不落地喝,尽管苦得她舌根发麻。膳食也尽量多用,即使病中胃口不佳。她不再整日昏睡,而是在体力允许时,于室内缓缓踱步,活动筋骨。
更重要的是,她开始尝试更有效率地运用那微乎其微的灵力。
既然暂时无法提升总量,那就精进控制力。
她闭目内视,引导着发丝般纤细的灵力流,小心翼翼地游走于经脉之间。这具身体确实资质平庸,经脉淤塞脆弱,灵力运行晦涩艰难,稍有不慎便会引来针扎似的刺痛。
但凌瑶有的是耐心。她在修真界能从底层苟到万年,靠的就是这份水滴石穿的韧性和对细微之处极致的把控。
她不再试图冲击关卡或拓宽经脉,那无异于自毁长城。而是将灵力化作最温柔的涓流,一遍遍滋养、温润着那些最细微、最不易察觉的经络节点,尤其是与五感、神魂契合度相关的隐脉。
过程缓慢到几乎看不到进展,如同精雕细琢。但她能感觉到,每次灵力耗尽后再次恢复,那细丝似乎凝实了极其微弱的一丝,操控起来也更为得心应手。
病榻时光,反而成了她绝佳的修炼掩护。
云袖见她如此“积极配合”治疗,甚是欣慰,只当娘子终于想开,不再郁郁寡欢。
几天后,凌瑶的高热彻底退了,咳嗽也减轻不少,虽然脸色依旧苍白,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。
这日午后,她正倚在窗边软榻上,一边晒着太阳,一边暗中运转灵力温养指尖——她发现集中滋养特定部位,效果似乎更显著些——管事忽然在外求见。
“娘子,门房收到一份名帖和礼物,是……永嘉县主府上送来的。”管事的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迟疑,双手捧上一个精致的描金礼盒和一份洒金帖子。
凌瑶闻言,指尖的灵力微微一滞,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永嘉县主?她来做什么?黄鼠狼给鸡拜年?
“说是听闻娘子身子不适,特送来一些温补的药材,聊表心意。”管事补充道,将帖子和礼盒放在小几上,便垂手退到一旁,显然不敢擅作主张。
凌瑶拿起那份洒金帖子。帖子做得极其讲究,熏着淡淡的香,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骄矜之气。内容无非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,说什么前几日春宴未能相见引以为憾,听闻她抱恙深感忧心,特备薄礼望乞笑纳,盼她早日康复云云。
字里行间,看不出丝毫真心,只有一股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和可能隐藏的试探。
凌瑶放下帖子,又打开那个礼盒。里面果然是几样名贵药材,人参、燕窝之类,成色极佳,价值不菲。
她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。
这位县主消息倒是灵通。她生病不过几日,深居简出,消息竟就传到了县主耳中?还如此“殷勤”地第一时间送来慰问礼?
是试探她病的真假?还是故意来恶心她?或者,是想看看李玄卿对此有何反应?
“县主美意,妾身心领了。”凌瑶将盒子盖上,声音虚弱却清晰地对管事道,“只是妾身福薄,当不得如此重礼。且病气污秽,也不敢玷污了县主的恩赏。还请原样送回,并代妾身谢过县主关怀。”
无功不受禄,更何况是仇敌的糖衣炮弹。这东西收下才是麻烦。
管事似乎松了口气,连忙应道:“是,老奴这就去办。”他显然也怕惹麻烦,见凌瑶如此清醒识趣,自是赶紧照办。
礼物被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。
凌瑶以为此事就此作罢,却不知这小小的插曲,很快便呈报到了李玄卿的案头。
大理寺衙署内,李玄卿听完墨砚的回报,正在批阅公文的手顿了顿。
“原样送回了?”他抬起眼,墨色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。
“是。管事说,娘子言辞谦卑,但态度坚决,不肯收受。”墨砚躬身道,“永嘉县主府上的人当时脸色不甚好看,但也没说什么,拿着东西走了。”
李玄卿放下笔,指尖在案桌上轻轻敲了敲。
这反应,倒是有趣。
既不怯懦惶恐,也不贪图财物,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,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可能的麻烦。
看似柔弱,骨子里却自有原则和棱角。
他想起那晚她病中惊惶却又强自镇定的模样,以及更早之前,她躲在别院里偷偷搞小动作时那点狡黠的生机。
这条小咸鱼,越来越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了。
“知道了。”他淡淡应了一声,重新拿起公文,仿佛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然而,当日下午,别院却迎来了另一批“礼物”。
几名大理寺的差役抬着两个大箱子过来,说是奉少卿大人之命送来。
箱子打开,一箱是各式各样的珍贵药材和补品,许多甚至比永嘉县主送来的更为稀有难得。另一箱则是崭新的绫罗绸缎、精致玩器以及几套打造精巧的首饰头面,价值不菲,款式却并非时下最流行的,反而更显清雅别致,恰到好处地契合了凌瑶那种疏懒的气质。
“大人说,娘子既身子不适,便好生休养,缺什么用什么,不必节省。这些玩意儿给娘子解解闷。”差役传话道。
别院上下都有些惊愕。大人以往虽然大方,但多是吩咐管事按份例供给,如此特意且丰厚地赏赐,还是头一遭。
凌瑶看着那两大箱东西,心情复杂。
老板这是什么意思?
打一棒子给个甜枣?因为永嘉县主的事变相给的补偿?还是……更深的试探?
她让云袖收了东西,登记造册,心里却丝毫轻松不起来。李玄卿的举动越发难以捉摸,这份“厚爱”让她感觉像是坐在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,周遭越是温暖,越预示着深处的危险。
她谢了恩,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,转头却对那两箱东西兴趣缺缺,只吩咐云袖收好,该用的药材拿去用,衣料首饰则暂时封存。
她的冷淡反应,自然又传到了李玄卿耳中。
听闻她只是例行公事般地道谢收下,并未表现出多少惊喜,甚至对那些华服美饰毫无试用的兴致,李玄卿站在书房的窗边,望着庭院中初绽的春花,眸色深沉如夜。
不爱华服美饰,不慕虚荣财货。
那她想要什么?
真的只是……安于一隅,吃饱睡足?
世上真有如此无欲无求之人?还是她所图更大,隐藏得更深?
他发现自己竟有些看不透这个看似简单的女人。
而这种看不透,反而像一根轻柔的羽毛,反复撩拨着他冰冷沉寂的心湖,激起一丝极细微的、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。
……
永嘉县主府邸。
“砰!”一只精美的官窑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,摔得粉碎。
“她算个什么东西!一个低贱的外室!也敢退回本县主的礼物!”永嘉县主气得脸色发白,胸口剧烈起伏,“装什么清高!定是玄卿哥哥给她撑腰,她才敢如此羞辱于我!”
旁边的侍女吓得噤若寒蝉,大气不敢出。
“还有玄卿哥哥!”永嘉县主越想越气,眼圈都红了,“他竟然……竟然转头就赏了她那么多好东西!他这是在打我的脸吗?为了那么个女人!”
她从未受过如此屈辱。李玄卿的冷淡她尚且可以安慰自己是性格使然,可他如今对一个外室如此回护,甚至不惜下她的面子,这让她如何能忍?
“查!给我再去查!”她猛地抓住心腹侍女的手,指甲几乎掐进对方肉里,“那个贱人到底有什么特别?是不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蛊惑了玄卿哥哥?我要知道她的所有事情!所有!”
侍女忍痛连连应声:“是,是,县主息怒,奴婢这就去办,一定查个水落石出!”
永嘉县主眼中闪过怨毒的光芒。
她绝不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外室踩到自己头上!
……
与此同时,长安某处隐秘的宅院内。
一个穿着暗色斗篷的身影低声禀报:“……试探失败。李玄卿在她身边布置了高手,应是大理寺的暗卫,警觉性极高,我们的人刚靠近就被察觉,未能探清虚实。”
上首,一个模糊的人影隐在阴影里,手指轻轻敲着椅背,声音沙哑:“大理寺的暗卫……看来,李玄卿很看重这个女人。或者,她身上确实有我们想知道的东西。”
“主子,是否再派人……”
“不必了。”阴影中的人打断他,“李玄卿既然有了防备,再去就是自投罗网。不必打草惊蛇。”
“那……”
“从别处入手。查清楚她的来历,所有底细。还有,长公主府和永嘉县主那边……或许可以借力打力。”
“是。”
阴影中的人挥挥手,禀报者悄然退下。
屋内重归寂静,只有手指敲击椅背的笃笃声,缓慢而规律,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耐心和冷厉。
“李玄卿……你如此护着的,究竟是个宝贝,还是个……祸水呢?”沙哑的声音低低响起,带着一丝玩味的残忍。
窗外,春光正好,长安城依旧是一片繁华盛景。
但平静的水面之下,因凌瑶而起的暗流,却开始加速涌动,朝着那处看似安宁的别院,悄然汇聚。
病榻上的凌瑶,忽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,仿佛被什么冰冷的东西盯上了一般。
她下意识地收紧手指,指尖那丝微弱的灵力,不安地跳动了一下。
风雨欲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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