灰黑色的粗布短褂裹在身上，带来一种陌生的、略微刺痒的坚实感。
这比他之前那身破布好太多了。
可昨天刀疤脸凶狠的眼神，还有那几乎扇到脸上的巴掌，像一根刺扎在李狗蛋心里。
光有件像样的衣服，不够。
远远不够。
拳头再硬，也怕人多。
刀疤脸那样的地痞，从来不是一个人。
他需要别的。
一种别人抢不走，也看不见的东西。
李狗蛋摸了摸怀里那支冰凉的黑笔。
他能画出饼子，画出衣服。
那能不能画出……别的？
一个模糊的念头，在他心底慢慢升起。
贫民窟里，没人识字。
大家只关心下一顿饭在哪里。
可他隐约听过，在那些干净、整洁，他只敢远远看一眼的地方，有叫做“学堂”的屋子。
里面传出来的声音，和贫民窟的叫骂完全不同。
知识。
这个词对他来说，遥远又陌生。
但他本能地觉得，那或许是条路。
一条能让他不再像现在这样，只能靠蛮力逃跑的路。
天刚蒙蒙亮，李狗蛋就悄悄溜出了窝棚。
他刻意避开了巷子口，绕了更远的路。
新衣服让他稍微挺首了腰板，但也引来了更多打量的目光。
他低着头，脚步匆匆，朝着记忆中富人区边缘的方向走去。
越往那边走，空气里的酸臭味就越淡。
地面也从泥泞不堪，变得干燥平整。
偶尔有穿着干净衣裳的人走过，投来嫌恶的一瞥。
李狗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，手心渗出汗。
他像一只误入华丽瓷器店的老鼠，浑身不自在。
终于，他远远看到了一处青砖灰瓦的院落。
院墙很高。
里面隐隐传来孩童齐声朗读的声音。
就是这里。
他不敢靠近大门，只在墙角下找了个隐蔽的位置蹲下。
墙根堆着些落叶，刚好能遮住他大半个身子。
“人之初……性本善……”
稚嫩却清晰的声音，断断续续地飘出来。
听不懂。
完全听不懂。
但李狗蛋瞪大了眼睛，竖起耳朵，拼命地捕捉着每一个音节。
那声音的韵律，和他听过的所有话语都不同。
带着一种……他无法形容的秩序感。
他就这样蹲着，一动不动。
首到里面的读书声停止，换成了先生讲解的声音。
那声音更慢，HRde糖宝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更清晰。
偶尔会提到一些词，比如“孝悌”，“忠信”。
李狗蛋依旧不懂。
但他把这些声音，死死地刻在脑子里。
像是在啃一个最硬的饼子，用尽全力。
太阳渐渐升高，墙角的阴影越来越短。
肚子开始咕咕叫。
李狗蛋知道自己该走了。
再待下去，可能会被人发现。
他像来时一样，悄无声息地退走，重新钻回贫民窟的污浊里。
回到窝棚，关上门。
黑暗中，那些陌生的音节还在耳边回响。
“人之初……”
“性本善……”
他迫不及待地掏出黑笔。
这一次，他没有想食物，没有想铜板。
他闭上眼，精神力再次涌动。
比画衣服时更加艰难。
他努力回想着听到的声音，试图在意识里描绘出那些字句。
不是具体的字形，因为他根本不认识。
他描绘的是声音的轮廓，是那种独特的韵律感。
他甚至尝试去勾勒那个念书的场景，那个他没看到的、干净的学堂。
精神力消耗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快。
额头青筋跳动，汗水浸湿了额发。
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。
终于，在彻底脱力昏过去之前，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。
不是清晰的文字。
而是一种……感觉。
一种对那些声音的、模糊的理解。
他沉沉睡去。
梦里，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光点，在他脑海里排列组合。
那些听不懂的音节，似乎变得不那么陌生了。
虽然依旧无法解释其意。
但它们不再是混乱的噪音。
而像是……某种可以被理解的符号。
醒来时，天己经黑透。
身体疲惫欲裂，脑袋也有些昏沉。
但李狗蛋的眼睛里，却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彩。
他没有得到饼子，没有得到铜板。
甚至连一个能看懂的字都没有。
但他知道，有些东西不一样了。
那支笔，不仅能画出实物。
还能……巩固记忆，甚至……加深理解？
他攥紧了拳头。
知识。
这条路，或许真的能走通。
就算只是偷听。
就算只能在梦里描画。
这也是一条路。
一条通往……不再被欺凌的未来的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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