县衙后院的老桂树落了一地金黄。
楚途蹲在石凳上，捧着块刚出笼的桂花糕啃得正香。官帽歪扣在树杈间，随着秋风一荡一荡。
“张老三！”他含糊不清地喊，“再去醉仙楼讨点糖桂花来！”
张三苦着脸：“大人...醉仙楼掌柜说，您赊的账够买下半条街了...”
“小气！”楚途撇嘴，从袖袋摸出枚金瓜子抛过去，“告诉他，本官升官了——刑部侍郎！够不够格赊账？”
金瓜子在空中划出弧线，却被一只素手截住。
叶晴握着金瓜子，捕快服浆洗得发白：“大人今日启程，行李可备妥了？”
“有啥可备的？”楚途跳下石凳，拍拍皱巴巴的官袍，“老爷子派来的车马就在城外，说是——啧，八匹马拉的鎏金车，俗气！”
他忽然凑近嗅了嗅：“叶捕快身上这桂花香...换回女儿家的头油了？”
叶晴耳根微红，后退半步：“大人说笑...”
“挺好闻。”楚途咧嘴一笑，露出虎牙尖，“比醉仙楼的桂花糕还甜些。”
远处传来车轮轧过青石的声响。三十六名玄甲骑士护着辆沉香木马车驶入长街，鸾铃叮当，惊起满城飞鸟。
“瞧瞧！”楚途扶正官帽，唉声叹气，“老爷子就爱摆排场——本官那些狗洞岂不是白钻了？”
叶晴握紧刀柄：“属下护送大人出城。”
“别别别！”楚途连连摆手，“您现在是叶县令——青天县父母官！哪能给我这卸任的糊涂官当护卫？”
他忽然从树根底下扒出个陶罐，拍开泥封：“临走前，请叶县令尝个好东西。”
酒香混着桂花甜味弥漫开来，竟是三年前埋下的桂花酿。
“本来想等你们兄妹坦白身份时喝的。”楚途斟满两碗，“结果等来等去，等到本官要滚蛋了。”
酒碗相碰，清冽酒液漾出涟漪。楚途仰头饮尽，喉结滚动时，颈间那道旧疤格外分明。
“叶县令。”他放下酒碗，忽然正经作揖，“青天县...就托付给你了。”
叶晴怔在原地。秋风卷着桂花掠过他官袍，竟无端显出几分萧索。
衙门外忽然响起哭嚎声！百姓们黑压压跪了一地，老妇举着食盒哭喊：“大人！带上老婆子腌的酱菜吧！”
楚途眼眶微红，嘟囔着“风沙迷眼”，顺手把最后块桂花糕塞进怀里。
马车帘幔掀起，露出鎏金内饰。楚途一只脚踩上踏凳，突然回头：
“那啥...叶县令...”
他从袖中抖出卷明黄绢帛，轻飘飘扔进叶晴怀里：
“老太太给的聘书——说本官要是讨不着媳妇，就不准回京。”
绢帛展开，朱笔御书惊心触目：
“楚叶联姻，天作之合”
叶晴指尖发颤，绢帛却被秋风卷走，不偏不倚挂上老桂树枝桠。
“哟，老天爷都不答应。”楚途挠头讪笑，“算了算了，本官还是打光棍吧...”
话音未落，破空声骤响！三支弩箭从不同方向射向马车！
楚途“哎呀”一声扑向叶晴，两人滚入石凳后。箭矢尽数钉入车壁，箭尾红绸与鸾铃缠作一团。
“姑父的送行礼到了。”楚途拍拍灰起身，顺手从叶晴发间拈下半片桂花瓣，“叶县令，劳驾清个场？”
玄甲骑士己与黑衣人战作一团。叶晴拔刀欲助，却被楚途按住手腕。
“看西南角屋顶。”他压低声音，“那个使峨眉刺的——血刃门左使，专程来取本官脑袋的。”
几乎同时，峨眉刺如电射向楚途后心！楚途却“恰好”弯腰捡官帽，利刃擦着发梢掠过，深深扎进桂树干。
“哎哟喂！”楚途拍着胸口喘气，“差点变成串烧！”
叶晴刀光己至，与左使战作一团。金铁交鸣声中，楚途忽然喊：“叶县令！第七招回风拂柳时攻他下盘！”
左使招式骤乱，被叶晴一刀挑飞面巾——赫然是昨日送亲的钦差！
“哟，钦差大人改行了？”楚途啧啧称奇，“朝廷俸禄不够花吗？”
左使厉喝：“楚途！丞相己布下天罗地...”
话未说完，楚途突然甩出块桂花糕！糕点正中左使喉间，噎得他两眼翻白。
“吃饭时别说话。”楚途耸肩，“老爷子教的规矩。”
叶晴趁机制住左使，从他怀中搜出玄铁令牌。令牌刻着残月，背面小字森然：
“明月西沉，凤凰泣血”
楚途脸色微变：“老太太那边出事了...”
他忽然扯开左使衣襟，露出心口朱砂纹印——正是太后宫中的守宫砂！
“凤翔卫？”叶晴惊呼，“您竟是太后亲卫？”
楚途苦笑：“姑父连老太太身边的人都买通了...”
远处忽然传来号角声。又一队玄甲骑士疾驰而来，为首老将高举鎏金令牌：
“太后急诏！楚王遇刺！世子速归！”
楚途踉跄半步，官帽终于彻底滑落。晨光刺亮他骤然苍白的脸。
“老爷子...”他喃喃着，眼底第一次露出惶惑。
叶晴急道：“属下随大人...”
“不必。”楚途抬手止住她，指尖冰凉，“青天县需要你。”
他拾起官帽郑重戴好，忽然将腰间玉佩解下塞进叶晴手中：
“见玉佩如见本官——若三日本官未归，便打开书房东墙第三块砖。”
沉香马车碾过满地桂花，鸾铃凄惶远去。叶晴握着尚带余温的玉佩，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。
老桂树上，那卷明黄聘书在风中猎猎作响。
而青石砖缝里，正渗出新鲜的血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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