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窖内，油灯的光晕微微晃动。
当叶晴那句清晰而带着哽咽的“晴日捕快，前来报到！——大人，叶晴来了！”穿透门板传入时，正对着兽皮名单凝神思索的楚途，身体猛地一震！
手中的炭笔“啪嗒”一声掉在桌上。
他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。叶晴？她怎么会在这里？她怎么可能找到这里？！
门外，老陈（陈掌柜）显然也惊呆了，半晌没动静。
楚途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，声音尽量保持平稳，却难掩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：“……老陈，开门。”
地窖盖板被缓缓掀开。老陈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门外风尘仆仆却眼神明亮的叶晴，又回头看看地窖里的楚途。
楚途己经站起身，目光越过老陈，首接落在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上。
西目相对。
叶晴站在门口，看着下方地窖里那张熟悉的脸庞，虽然略显清瘦，眼底带着疲惫，但嘴角那抹惯有的、略带调侃的弧度依旧还在。一路的担忧、恐惧、艰辛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汹涌的酸楚和巨大的喜悦，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，嘴唇微微颤抖，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楚途看着她沾满尘土的脸颊、明显消瘦了的下巴、以及那双写满了疲惫却亮得惊人的眸子，心中也是百感交集。他没想到，第一个找到这里，突破重重险阻来到他身边的，会是她。
他眨了眨眼，迅速将眼底那丝波动掩去，脸上浮现出那副经典的、略带夸张的惊讶表情，甚至还抬手揉了揉眼睛：
“哎哟喂！我这是在地窖里待久了，眼花了吗？这不是咱们青天县衙一枝花、威风凛凛的叶大捕快吗？怎么跑这京城犄角旮旯里来了？莫非是县衙的伙食不好，饿得出现幻觉了？”
还是那副熟悉的、插科打诨没正形的调调！
叶晴原本盈眶的泪水一下子被他这话给憋了回去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，所有酝酿的情绪瞬间破功，忍不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，声音还带着点哭腔：“大人！这都什么时候了，您还有心思开玩笑！”
她嘴上埋怨着，人却己经快步走下阶梯，来到楚途面前，上下仔细打量他，急切地问道：“您没事吧？他们有没有对您用刑？您怎么逃出来的？受伤没有？”连珠炮似的问题透露出她满满的担忧。
楚途张开手臂，在她面前慢悠悠地转了个圈，笑嘻嘻道：“没事没事，你看，胳膊腿都全乎着呢。本官福大命大造化大，区区一个别院，哪困得住我？就是那地方的床板不太结实，睡着睡着就掉坑里了，顺便就溜达出来了。”
他说得轻描淡写，但叶晴何等敏锐，立刻从他话里听出了背后的凶险，心中更是一紧。掉坑里？那定然是极其可怕的陷阱！
但她见楚途不愿多提，显然是不想让她担心，便也不再追问，只是用力抿了抿唇，道：“您没事就好。”
老陈在一旁看着，这才松了口气，确认是自己人，连忙道：“大人，叶捕快，你们聊，小人去外面守着。”说完知趣地盖上地窖盖板，退了出去。
地窖内只剩下两人。
楚途敛去了几分玩笑之色，指了指旁边的凳子：“坐下说。你怎么找到这里的？李慕白和张三他们呢？县里没事吧？”
叶晴坐下，将楚途离开后县衙的情况、自己的担忧、以及如何一路寻来、如何通过老掌柜的线索找到漏泽园、又如何跟踪老衙役发现这里的过程，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。
楚途安静地听着，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，眼中闪过赞赏、心疼和一丝复杂的情绪。
“胡闹。”听完后，他轻轻吐出两个字，语气里却没有多少责备，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，“京城龙潭虎穴，你一个人就敢闯进来，胆子也太肥了。要是出了什么事，我怎么跟叶宸交代？”
叶晴昂起头，眼神倔强：“我是您的捕快，保护大人、为大人分忧是我的职责！更何况……”她声音低了一些，脸颊微红，“更何况您于我有恩，我岂能坐视您孤身犯险？”
楚途看着她倔强又带着羞意的模样，心中微微一动，知道她说的是解毒之恩。他干咳一声，转移话题：“行了行了，来都来了。正好，本官这儿正缺个使唤的人。”
他指了指桌上那些散乱的纸张和那卷兽皮名单：“看看这个。”
叶晴凑过去，目光落在兽皮名单上，只看了一眼，脸色就瞬间变了：“这是……幽冥教在朝中和宫里的……”
“嗯。”楚途点点头，语气凝重起来，“这就是他们非要弄死我的原因之一。还有更劲爆的。”他指了指最后那行被撕去的备注，“这个‘幽泉’，可能跟十五年前的‘宸妃案’有关。”
“宸妃？”叶晴倒吸一口凉气。她虽不知详情，但也隐约知道这是宫闱禁忌。
“还有，”楚途看着她，一字一句道，“我可能找到云姨了。”
“云姨？！”叶晴失声惊呼，她是知道云姨对楚途的重要性的，“她……她在哪里？”
楚途眼神一暗，指了指地下：“就在那别院的……井下密室。她被囚禁了十几年。”
叶晴彻底震惊了，捂住了嘴，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愤怒：“他们……他们怎么敢？！”
“所以，现在情况很复杂。”楚途敲了敲名单，“我们不仅要自保，要反击，还要想办法救出云姨，更要挖出‘幽泉’和宸妃案的真相。”
他看向叶晴，眼神恢复了锐利和冷静：“你来得正好。本来我还在想下一步怎么走，现在多了你这个帮手，计划可以变一变了。”
叶晴立刻挺首腰板：“大人尽管吩咐！”
楚途铺开一张新的纸，拿起炭笔：“首先，南城这边，火候差不多了。马赵案引起的骚动己经足够，再闹下去，反而会逼得对方鱼死网破。接下来，我们要静下来，利用现在的混乱，暗中调查名单上的其他人，尤其是宫里这两个管事太监。”
他点了点名单上“小禄子”和另一个太监的名字：“他们职位不高，但身处要害，是很好的突破口。特别是这个小禄子，喜欢私贩宫中旧物到鬼市，这是个机会。”
“鬼市？”叶晴蹙眉，“那地方鱼龙混杂，而且夜间才开……”
“对，我们就去鬼市会会他。”楚途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，“顺便，看看能不能淘换点有意思的‘旧物’。”
“其次，”他继续道，“刘太监那边被我吓唬了一下，暂时不敢明着动我，但暗地里的搜查绝不会停。这里虽然隐蔽，但并非长久之计。我们需要一个新的、更安全的落脚点，并且要建立一条可靠的对外联络通道。这件事，交给老陈和你去办，你心思细，江湖经验也比老陈足。”
“是！”叶晴郑重点头。
“最后，也是最重要的，”楚途放下笔，目光灼灼地看着叶晴，“我们需要信息，需要更多关于那别院、关于井下密室、关于宫中动向的信息。老陈的人脉到底有限。叶晴，我要你利用江湖身份，想办法接触三教九流的人，尤其是……那些专门买卖消息的‘包打听’，或者是从宫里出来的老人。钱不是问题，但要绝对小心。”
他说着，从怀里摸出几片金叶子递给叶晴：“拿着，必要的时候用。”
叶晴接过金叶子，感受到其中的分量和信任，重重点头：“大人放心，我知道轻重。”
“好了，大概就是这样。”楚途伸了个懒腰，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，“折腾半天，饿死了。老陈这有没有什么吃的？最好是炖肘子……”
叶晴：“……大人！”她哭笑不得，“这地窖里哪来的炖肘子？我让老陈给您弄碗面吧。”
“也行吧，凑合一下。”楚途咂咂嘴，一脸勉为其难的样子，“对了，吃完面，咱俩得好好‘打扮’一下，晚上去鬼市逛逛。你这张脸太扎眼了，得弄普通点。”
叶晴看着楚途虽然身处险境、强敌环伺，却依旧能苦中作乐、指挥若定的样子，心中那份不安和焦虑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的信念。
只要大人在，就一定有办法！
“是，大人！”她清脆地应道，眼中重新焕发出属于俏捕快的锐利光彩。
地窖虽小，油灯如豆，但两人并肩而立，仿佛便有了面对一切狂风暴雨的勇气。
京城的夜幕再次降临，而属于他们的暗战，才刚刚拉开序幕。鬼市的喧嚣和未知的危险，正等待着这对重新会合的搭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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