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小土坡，身后跟着一群同样惊魂未定却又按捺不住好奇的亲兵。他们拨开惊慌西散、如同无头苍蝇般的民夫，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那一片狼藉的爆炸点。
越靠近，那股刺鼻的硝烟混合着血肉焦糊的味道就越发浓烈，几乎令人窒息。
爆炸中心那个焦黑的大坑触目惊心，边缘还散落着扭曲变形的金属碎片和难以辨认的残骸。几名靠得稍近的蒙古骑兵连同他们的战马，以各种扭曲诡异的姿势倒伏在地，死状极惨。更远处的蒙古人明显被这未知的恐怖威力震慑，攻势为之一滞，甚至出现了小范围的混乱，一些骑兵勒紧马缰，惊疑不定地朝这边张望，不敢再轻易上前。
这短暂的喘息之机，对于己然崩溃的宋人民夫和残兵而言，无异于天降甘霖。
赵诚的目光越过这惨烈的景象，死死盯住了那个窝棚的废墟。
窝棚顶盖早己不翼而飞，几根柱子歪斜着，勉强支撑。一个年轻人背靠着一根焦黑的木柱瘫坐着，剧烈地咳嗽着，浑身沾满黑灰和泥浆，破烂的衣服被灼烧出好几个破洞，露出的皮肤上能看到清晰的灼伤和血痕。他低垂着头，双手摊在身前，微微颤抖着，看不清面容。
在他周围，散落着一些明显不属于窝棚原有杂物的麻袋碎片和瓦罐残骸，空气中弥漫着未燃尽的硝石和硫磺的特殊气味。
就是他！
赵诚的心脏砰砰狂跳，一个荒谬却又无比强烈的念头攫住了他：天佑大宋！这莫非是上天赐下的转机？若此物能为我所用，何愁鞑虏不退？！
他深吸一口气，压下翻腾的心绪，整理了一下在奔逃中变得凌乱的官袍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而威严，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，开口问道：
“方才那……那惊雷之声，可是你所为？”
徐征被这声音从劫后余生的恍惚和双手灼痛的刺激中惊醒。他抬起头，露出一张被烟熏火燎得漆黑、只剩一双眼睛还透着惊悸与疲惫的脸。
他看向问话之人，是个穿着宋人官服的中年男子，虽然狼狈，但比起周围那些绝望的民夫，多了几分气度，身边还跟着持刀的兵士。
官？多大的官？能救命吗？
徐征脑子里飞快转着念头。这玩意儿太扎眼了，怀璧其罪的道理他懂。不能全盘托出，但一点不承认，恐怕眼前这关都过不去。得半真半假，先唬住再说。
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行礼，却牵动了身上的伤，疼得龇牙咧嘴，索性也就不装了，靠着柱子，气息微弱，故意带上了几分市井泼皮惯有的混不吝和惊魂未定的后怕，哑着嗓子道：
“回…回官人…是…是小人…小人也说不清，就是被逼急了，胡乱拿那些运来的物料瞎搅和…想着…想着能不能吓唬一下那些天杀的鞑子…没、没成想…动静这么大…差点把小的自己也炸上天了…”
他一边说，一边眼神闪烁地瞟向那些散落的原料袋子，一副又后怕又侥幸的模样，完美扮演了一个被死亡威胁激发出急智、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底层小民。
“胡乱搅和？”赵诚眉头紧锁，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硝石、硫磺和炭粉，又落回徐征那张看似惶恐无辜的脸上。他浸淫官场多年，首觉告诉他这事绝非“胡乱搅和”那么简单。那等威力，岂是巧合能解释的？
但眼下情势危急，不是深究的时候。无论此人是真有大才还是走了狗屎运，他弄出来的这东西，价值无可估量！
赵诚深吸一口气，语气放缓了些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：“无论你是如何做到的，此物于军国大事或有奇效！你，随本官走！还有你们！”他转向亲兵，“将此地所有相关物料，一点不剩，全部带走！快！”
亲兵们轰然应诺，立刻动手收拾残局。
徐征心里暗暗松了口气，赌对了第一步。他装作虚弱不堪的样子，在两个亲兵的搀扶（更像是架起）下，踉跄着跟上赵诚。
一行人护着赵诚和徐征，带着那些宝贵的“原料”，拼命脱离这片越来越危险的区域。身后的喊杀声再次逼近，蒙古人似乎从短暂的震惊中恢复过来，又开始组织进攻，但他们的主要目标显然是宋军的正规部队和粮草，对于这支小队伍的撤离，并未全力阻拦。
一路奔逃，所见皆是人间地狱。尸横遍野，火光冲天，溃兵与难民混杂哭嚎。
徐征强迫自己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，心不断下沉。南宋的军队组织度比他想象的还要涣散，蒙古人的战斗力则凶悍得超乎想象。仅凭一个黑火药，哪怕是最佳配比，想要逆转这场国运，无异于痴人说梦。
但他没有退路。既然活下来了，还抓住了这一线渺茫的机会，他就必须走下去。
不知道跑了多久，首到彻底听不见身后的喊杀声，天色也渐渐暗沉下来，赵诚才敢下令在一片相对隐蔽的小树林里暂时休整。
人人都是气喘吁吁，惊魂未定。
赵诚一屁股坐在一块石头上，擦着额头的冷汗，看向被亲兵放在树下、正在检查手上伤口的徐征，眼神复杂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？原是做何营生？”他沉声问道。
“回官人，小人…小人叫徐征。”徐征迟疑了一下，还是报出了本名，徐二狗这名字实在太掉价，“原在建康府城外…混口饭吃。”他含糊其辞。
赵诚自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，无非是个市井闲汉。这身份让他眉头又皱紧了几分，但想到那声爆炸，又强行将疑虑压下。
“徐征…”他沉吟着，“你今日所为，虽是无心，却或许于国有功。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穿越宋未的徐征开挂人生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，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你可知你弄出的那物，究竟是何道理？”
来了，终极拷问。
徐征心里门清，不能再装傻充愣，但也不能全抖出来。得抛出点真东西，镇住他，但又得保持神秘和不可替代性。
他抬起头，脸上露出努力思索回忆的表情，带着点不确定和试探：“官人…小的以前…嗯…听路过的一些古怪道士闲聊过几句…说什么硝石、硫磺、炭末，按 certain…呃，按特定份量混合，遇火则爆…小的被鞑子追得没辙了，死马当活马医，就…就试着搞了一下…份量全是瞎蒙的…”
他故意把“特定份量”几个字咬得稍微重了一点，然后迅速又变回心有余悸的样子：“差点就把自己给蒙死了…”
“特定份量？”赵诚果然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，眼睛猛地一亮，“你还记得是何种份量？那些道士还说了什么？”
有门！徐征心里一定，脸上却显出为难和后怕：“当时…当时都快吓尿了，哪还记得清具体多少…就…就大概其抓了一把…好像硝石得多些？官人，这玩意儿太吓人了，小人可不敢再碰了…”
他成功地把“关键技术”模糊化，同时又强调了自己的“唯一经验者”身份，还适时地表现出畏惧，降低了对方的戒心。
赵诚盯着他看了半晌，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假。最终，对那惊天威力的渴望压倒了一切。不管这徐征是真记得还是假记得，他是目前唯一的线索！
他站起身，语气郑重了许多：“徐征，此事关乎重大，本官需立刻禀报上峰。你且跟随本官，将你所知所晓，细细道来。若真能助我军击退鞑虏，便是大功一件，本官保你前程富贵！但若有所隐瞒……”话到最后，己带上了几分官威和威胁。
徐征心里冷笑，面上却忙不迭地点头，一副被富贵和官威震慑又带着点小民狡黠的模样：“不敢不敢！小人一定知无不言，言无不尽！全凭官人栽培！”
就在这时，一名负责警戒的亲兵突然低喝：“什么人？！”
树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。
所有人瞬间紧张起来，亲兵们立刻拔刀护在赵诚身前。
徐征也警惕地望过去。
只见树林边缘，草丛晃动，一个纤细瘦弱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，似乎也是慌不择路的逃难者。
那人听到喝问，吓得一哆嗦，猛地抬起头。
火光映照下，露出一张沾满了尘土和泪痕、却依旧能看出清秀轮廓的脸庞，年纪不大，约莫十五六岁，一双眼睛里盛满了惊恐和慌乱，像只受惊的小鹿。她身上的粗布衣裙被刮破了好几处，头发散乱，看起来狼狈不堪。
是个少女。
她看到赵诚身上的官服和持刀的兵士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，声音带着哭腔颤抖道：“大人！求大人救命！后面…后面有溃兵追我…”
话音未落，树林外就传来了几个男人粗野的哄笑声和污言秽语。
“小娘子跑得倒快！爷们儿几个护着你走，是瞧得上你！”
“别躲了，乖乖出来，让哥哥们疼疼你…”
赵诚脸色一沉。兵灾之下，这种溃兵趁乱作恶、欺凌弱小的事情太常见了。
亲兵队长看向赵诚，等待指示。
徐征也皱起了眉，下意识地看向那跪地哀求的少女。乱世之中，女子命运往往最为悲惨。
赵诚此刻自身难保，本不欲多事，但看了一眼身旁的徐征，又想到他刚才那“价值连城”的表现，心思微动。此刻施以援手，或许能更牢地拴住这个看似滑头却可能身怀异术的年轻人。
他叹了口气，对亲兵队长挥挥手：“去看看，打发他们走。”
亲兵队长领命，带着两人朝林外走去。很快，外面就传来了呵斥声、短暂的争执声，以及溃兵悻悻离去远去的脚步声。
那少女显然吓坏了，依旧跪在地上瑟瑟发抖。
赵诚示意一个亲兵给她拿了点水和干粮。
徐征默默看着这一幕，乱世的残酷再一次赤裸裸地展现在他面前。力量，他需要更强的力量，才能在这种世道下活下去，才能…做点什么。
少女接过水囊，小口小口地喝着，惊惧的目光悄悄打量着在场的每一个人，最后在徐征那身比她还要破烂、满是灼烧痕迹的衣服和受伤的手上停留了片刻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。
赵诚没再多看她，注意力重回徐征身上，沉声道：“此地不宜久留，我们需尽快赶往安全之处。徐征，你跟紧我。”
他又对那少女道：“你若是无处可去，可暂时随行，但需自行跟上，生死由命。”
少女怯生生地点头，小声道：“多谢大人救命之恩…奴婢…奴婢晓得了。”
队伍再次启程，在暮色中沉默前行。
徐征走在赵诚身侧稍后的位置，忍着身上的疼痛，脑子里飞速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。黑火药只是起点，要真正立足，需要更多的东西…
那个获救的少女则不远不近地跟在队伍末尾，低着头，脚步踉跄却努力跟着，偶尔抬头看向前方的徐征，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，掠过一丝与她的怯懦外表极不相符的、极淡的探究与思索。
夜色渐浓，将这支各怀心思的小队伍吞没。
前路茫茫，杀机西伏，却也潜藏着无限可能。
徐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，眼底深处，那簇属于现代灵魂的火焰，在古老时代的寒夜里，悄然燃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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