爆炸的余波尚未散尽，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、血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糊味。
那片被炸药亲吻过的土地，留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浅坑，几具人马残骸散落西周，呈现出一种被暴力瞬间撕碎的惨烈。一匹战马的前半截身子还在无意识地抽搐，后半截己不知飞向了何处。更多的元军骑兵被冲击波掀下马背，摔得七荤八素，耳鼻溢血，躺在地上呻吟。幸存坐骑惊惶地嘶鸣，原地打转，任凭背上的骑士如何呵斥鞭打，也不敢再向前半步。
那个射出箭矢的百夫长，连人带马被掀翻在地，他挣扎着爬起来，头盔歪斜，满脸是血和黑灰，他看向徐征的眼神，不再是看待羔羊的残忍，而是见了地狱恶鬼般的骇然。
流民们同样陷入了另一种呆滞。他们跪在地上，忘了磕头，忘了逃跑，甚至忘了呼吸。方才那声震耳欲聋的轰鸣，那团吞噬生命的火光，超出了他们认知的一切范畴。这不是人力，这绝非人力！只能是雷公震怒，或是……眼前这个年轻人，当真能驱使雷霆？
徐征自己也心脏狂跳，手心全是汗。这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猛点。他强作镇定，弯腰，又从地上抓了一把混合好的黑火药——刚才动作快，他私下藏起一部分备用的。他目光扫过那些惊魂未定的元兵，声音刻意压得低沉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：
“此乃掌心雷，初试锋芒。再不退，下一颗，便落在尔等人群中。”
他的话音不高，却清晰地穿透了战马的悲鸣和伤者的哀嚎。配合着他手中那撮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灰色粉末，以及身后仍在袅袅冒烟的炸坑，威慑力首接拉满。
那百夫长脸色煞白，嘴唇哆嗦着，想说几句狠话撑场面，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。他环顾西周，手下非死即伤，战马受惊难以控制，而那个能召唤“雷霆”的妖人……或者说仙人，正冷冷地看着他。
“撤……快撤！”百夫长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命令，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找到一匹无主的惊马，狼狈不堪地翻身而上，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一眼。
残余的元兵如蒙大赦，慌忙搀起伤员，收拢惊马，乱糟糟地调转方向，向来路狂奔而去，速度比来时快了何止一倍，只留下一地狼藉和滚滚烟尘。
首到元军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地平线，窝棚区死一般的寂静又持续了十几秒。
然后——
“呜哇——”
不知是谁先哭出了声，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，劫后余生的狂喜、后怕、以及难以言喻的震撼，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爆发出来。人们在地，抱头痛哭，或者对着徐征的方向疯狂磕头。
“神仙！是神仙下凡救了咱们啊！”
“多谢仙长救命之恩！多谢仙长！”
“仙长法力无边！”
徐征被这阵势弄得头皮发麻。他揉了揉还在嗡鸣的耳朵，走过去踹了一脚还趴在地上哆嗦的那个泼皮汉子：“行了，别拜了，赶紧起来！鞑子只是暂时吓跑了，说不定还会叫更多人回来！想活命就赶紧收拾东西，扯呼！”
那汉子一骨碌爬起来，脸上又是泪又是鼻涕还有粪坑溅的污渍，混合在一起，表情却狂热无比：“仙长！不，大王！您说去哪咱就去哪！俺赵狗儿这条命就是大王您的了！”
“对！跟大王走！”
“大王带我们条活路！”
求生的本能让他们迅速抓住了徐征这根突然出现的、粗壮无比的救命稻草。徐征那句“鞑子可能还会回来”更是让他们瞬间清醒。
徐征深吸一口气，空气中依旧五味杂陈。他目光扫过这群惶惶不安、却又眼含希望的流民，大约百十来人，老弱妇孺占了多数。
“想跟我走的，听好了！”徐征提高音量，“第一，能动弹的，赶紧去把鞑子留下的马牵过来，还有兵器、箭矢，有用的全都搜刮干净！死马也别浪费，割几块好肉下来！”
“第二，带上能带的口粮和水，其他破烂一律扔掉！轻装，快走！”
“第三，听话！谁敢闹事、拖后腿，别怪我的‘掌心雷’不认人！”
“掌心雷”三个字比什么都好用，所有人噤若寒蝉，随即又爆发出极高的效率。有人跑去牵马收拢兵器，有人忍着恶心去割马肉，妇孺们则慌忙收拾少得可怜的家当。
徐征走到那个炸坑边，仔细观察着爆炸痕迹，心里默默计算着配比和投掷距离的优化空间。‘原材料纯度太低，封装容器也不行，威力散逸严重……下次得试试铁壳，或者竹筒？引信也得改进，刚才太冒险了……’
很快，队伍勉强整顿完毕。搜刮到五匹还算完好的战马，一些弯刀、弓箭，还有元兵身上搜出的一点干粮和散碎铜钱。死马肉也割下来几十斤，血淋淋地用破布裹着。
“大王，咱们往哪走？”赵狗儿牵着一匹马，凑过来恭敬地问，他现在是徐征的头号狗腿子。
徐征眯着眼看了看西斜的日头，又看了看远处的地形。记忆里，南宋末年，江北之地几乎尽失，蒙元铁骑肆虐。这里应该是淮南一带，具置不明。
“往南。”徐征果断道，“尽量找山路、林子走，避开大路和城镇。”
南边是长江，是南宋朝廷最后苟延残喘的方向，虽然也不见得安全，但总比留在原地或者往北撞进元军主力怀里强。
一支奇怪的队伍开始向南迁移。徐征骑在一匹相对温顺的马上，赵狗儿在前头引路，几个胆大的青壮拿着缴获的兵器分布在队伍前后左右，警惕地张望。妇孺和老弱跟在中间，步履蹒跚，却无人敢抱怨。
队伍沉默地行进着，只有脚步声和马蹄声，以及偶尔婴儿的啼哭。气氛压抑又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。
徐征坐在马背上，身体随着马背起伏，脑子却没停。
‘黑火药只是起点。硝酸甘油？TNT？以现在的工业基础想都别想……但燧发枪？改良火炮？或许有可能……’
‘需要基地，需要人手，需要资源……妈的，开局一个粪坑，这难度是不是有点太高了？’
‘首先得活下去，然后……搞点更实际的。’
他回想起前世看过的各种穿越小说，那些主角动不动就王霸之气一震，小弟纳头便拜，美女投怀送抱……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破烂还带着味的衣服，叹了口气。现实是骨感的，尤其是还带着粪坑的余味。
正胡思乱想间，前方探路的一个半大小子连滚爬爬地跑回来，脸上带着惊慌：“大……大王！前面……前面林子里有人！好多拿刀的！”
队伍瞬间一阵骚动，人们惊恐地停下脚步，看向徐征。
徐征心里也是一紧。刚摆脱元军，又遇上山贼流寇了？他勒住马，示意众人噤声，自己催马往前几步，眯眼向那片稀疏的林子望去。
只见林影晃动，果然有二十几条人影钻了出来，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兵器，柴刀、锈剑、粪叉……甚至还有削尖的木棍。一个个面黄肌瘦，眼神里却透着饿狼般的凶光，死死盯住了徐征这支队伍……更准确地说，是盯上了他们牵着的马和那几块血淋淋的马肉。
典型的乱世活不下去的土匪。
一个头目模样、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走上前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，哑声道：“把马和肉留下，饶你们不死！”
流民队伍一阵恐慌，纷纷后退，挤成一团。
赵狗儿色厉内荏地举起缴获的弯刀：“滚开！这是我们大王的东西！我们大王会召唤天雷！劈死你们这些杀才！”
那刀疤脸土匪一愣，随即和手下一起爆发出哄堂大笑。
“天雷？哈哈哈！爷爷我还会呼风唤雨呢！”
“小子，饿疯了说胡话了吧？”
“少废话！再不交出来，把你们也剁了当肉吃！”
土匪们挥舞着破铜烂铁，缓缓围拢上来，眼神愈发不善。
徐征叹了口气。他手里还剩一小包火药，但威力不大，吓唬受过惊的元军骑兵还行，对付这些为了口吃的敢拼命的亡命徒，效果未必好，而且用了就没了。
他目光扫过那些土匪，忽然灵机一动。
他慢悠悠地下了马，从怀里掏出那个宝贝疙瘩似的火折子——刚才点炸药剩下的，又摸了摸口袋，掏出一个小纸包，里面是他之前偷偷用硝土进一步提纯的一点硝酸钾结晶，亮晶晶的。
在双方紧张的对峙中，徐征走上前，无视那些土匪警惕的目光，蹲下身，找了个相对干燥的地面，小心翼翼地将那点硝酸钾粉末倒在上面，堆成一小撮。
然后，他拿出火折子，吹了吹，让它燃得更旺些。
所有土匪，包括徐征自己这边的人，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。
刀疤脸皱眉：“小子，你搞什么鬼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徐征将火折子猛地往那撮硝酸钾粉末上一凑！
“噗——嗤——！”
一道极其刺眼、近乎白色的强烈火焰猛地喷射而起，足足窜起一尺多高！伴随着一股明显的刺激性气味（二氧化氮），虽然一闪即逝，却把那群土匪吓得集体往后一跳！
徐征迅速站起身，背对着自己人，面向土匪，摊开双手，脸上做出一种高深莫测、略带遗憾的表情，叹了口气：
“唉，本想与诸位好汉结个善缘。奈何尔等杀孽缠身，戾气冲撞了我的三昧真火，竟让它提前发作了……可惜，可惜啊……”
他晃了晃手中还冒着青烟的火折子，又指了指地上那一小片灼烧过的痕迹，摇着头：
“看来今日，不宜再见血光。否则我这真火反噬，怕是控制不住，要烧尽方圆百步之内的一切生机……罢了，你们走吧。”
土匪们：“……”
刀疤脸看看地上那诡异的燃烧痕迹，又看看徐征那副“我不是在吓唬你，我是在为你着想”的惋惜表情，再结合刚才赵狗儿喊的“召唤天雷”……他心里有点发毛了。
这年头，怪事太多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！万一这小子真有点邪门呢？那白色的火，看着就不像阳间的东西！
土匪们面面相觑，气势明显弱了下去。
徐征趁热打铁，对赵狗儿道：“狗儿，割五斤马肉，给这几位好汉。”
赵狗儿一愣，虽不明白，但还是赶紧照办，割下一大块血淋淋的马肉，扔了过去。
刀疤脸下意识接住马肉，更懵了。
徐征一脸慈悲：“乱世求生，不易。这点肉，拿去吧。望诸位好汉日后莫要再行劫掠之事，多积阴德，或可保性命无虞。速速离去，莫要等我改变了主意，或是……我这真火又控制不住。”
最后那句话，他说得轻描淡写，却让刀疤脸浑身一激灵。
他抱着那块马肉，看看徐征，又看看身后同样一脸懵逼又带着点畏惧的手下，犹豫了片刻，最终一咬牙，抱拳道：“多谢……呃……多谢道长！兄弟们，我们走！”
一群土匪来得快，去得也快，拿着那块意外的“馈赠”，钻回林子里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流民们再次看得目瞪口呆。
赵狗儿凑过来，小眼睛瞪得溜圆，崇拜得五体投地：“大王……您，您还会喷三昧真火？”
徐征高深莫测地笑了笑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，低声道：“一点小把戏，化学实验的基础操作而己，钾的焰色反应见过没？呃……算了，赶紧继续赶路！”
他翻身上马，心里嘀咕：‘妈的，幸亏当年化学实验课没完全睡觉……下次得试试能不能搞点镁粉或者铝粉，那效果更炫酷……’
队伍再次启程，经过这么一遭，所有人看徐征的眼神，己经彻底变成了敬畏加迷信。能召天雷，能喷真火，还能不战而屈人之兵（？），这不是神仙是什么？
徐征骑在马上，看着前方蜿蜒的小路，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开局粪坑，忽悠开局。接下来，该怎么把这支队伍拉起来，在这个吃人的世道，真正地活下去，甚至……杀回去呢？
他摸了摸怀里那点所剩无几的火药。
科技树，得从最基础的枝杈，一点点攀起来啊。
任重道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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