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透过窑顶的缝隙，落下几道微尘浮动的光柱。
徐征盘膝坐在干草铺上，双目微阖，呼吸悠长。并非养神，而是在强行压制胸口那越来越难以忽视的躁动。
自那日从火场捡回那半块金属环，他贴身收藏的陨铁碎片就变得不再“安分”。不再是微弱的悸动，而是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短促、尖锐的刺痛，如同有细小的冰针试图钻入心脏，又伴随着一种奇异的、仿佛来自极遥远处的嗡鸣幻听。
更让他不安的是，昨夜打坐时，他竟恍惚“看”到一些支离破碎、光怪陆离的画面——燃烧的星辰坠落于无垠沙海，巨大的、非金非石的奇异建筑在风暴中显现轮廓，一些穿着完全不同于宋元服饰、面目模糊的身影在激烈地争夺着什么…画面闪烁极快，夹杂着无法理解的尖锐噪音，最后总定格在一双冰冷、毫无感情的巨大眼眸上，漠然地俯视着他。
惊醒时，浑身冷汗，胸口灼痛，那枚碎片烫得惊人。
这绝不是什么好东西。它在影响他，甚至…试图与他建立某种连接。
徐征猛地睁开眼，眼底血丝未退。他不能再被动等待。必须主动弄清这玩意到底是什么，以及…如何掌控，或者至少隔绝它的影响。
他需要数据，需要实验，需要超越这个时代的手段。而这些，眼下只有两个人可能提供些许帮助。
“张猛。”
守在外间的张猛立刻推门而入。
“请苏姑娘和沈小姐过来。”徐征声音沙哑，“就说…我伤势反复，有些关于伤后调理的疑难，需请教她们。”
张猛领命而去，不多时，苏婉清和沈芊芊一前一后进来。苏婉清手中还端着刚煎好的药，见到徐征苍白疲惫的脸色，眉头微蹙。沈芊芊则有些心不在焉，手指下意识地捻着衣角，似乎还在琢磨某个机械难题。
徐征示意张猛在外面守好，关上窑门。
他没有迂回，首接取出那层层包裹的半块金属环，放在三人之间的地上。幽冷的金属光泽在昏暗的光线下，带着不祥的诱惑。
苏婉清的目光一接触到那金属环，瞳孔便是猛地一缩，端着药碗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，药汁微漾。她立刻垂下眼睫，掩饰住瞬间的失态，但紧绷的唇角泄露了内心的震动。
沈芊芊则是低呼一声，好奇地凑上前：“这是…好精密的机括部件！这纹路…从未见过！先生从何处得来？”她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拿。
“别碰！”徐征和苏婉清几乎同时出声制止！
沈芊芊吓了一跳，手缩了回去，愕然地看着两人。
徐征盯着苏婉清：“苏姑娘认得此物？”
苏婉清沉默了片刻，深吸一口气，再抬眼时，己恢复了平静，只是声音有些发紧：“略有猜测，但不敢确定。此物…似与古籍中记载的‘星髓’有关。”
“星髓？”徐征和沈芊芊都看向她。
“传说乃天外陨星之核心，蕴含非凡之力，非金非玉，性极寒，能自行汲取星辰之力…然多为传说，无人得见。”苏婉清语气飘忽，像是在背诵某段遥远的记忆，“妾身也只是在家藏残卷中见过几句含糊描述，提及‘其纹如螺旋，其光幽蓝，触之不祥’。”
触之不祥。徐征摸了摸依旧隐作痛的胸口。看来记载不虚。
“汲取星辰之力？如何汲取？作何用途？”沈芊芊追问，技术宅的本能压倒了对“不祥”的恐惧。
苏婉清摇头：“残卷语焉不详，只提及上古有方士妄图以此物窥探天机、炼制神器，皆遭反噬，不得善终。更多记载…己随家宅一并焚毁了。”她语气平淡，却带着一丝刻骨的苍凉。
徐征心中疑窦更深。苏婉清的家世，绝不仅仅是“中原旧地，靖康后流离”那么简单。
“先生，”沈芊芊转向徐征，眼睛发亮，暂时忘了恐惧，“若此物真能汲取力量，或许…或许能作为一种全新的能量源！远比火药更稳定、更强大！若能弄清其机理…”
“然后呢？”徐征打断她，声音冰冷，“像赵诚一样，被炸得半死不活？还是像古籍记载的方士，遭反噬不得善终？”
沈芊芊脸色一白，噎住了。
徐征拿起那金属环，感受着那冰寒刺骨、却又隐隐灼烧掌心的诡异触感：“力量？我们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，拿什么掌控？眼下首要之事，非是利用，而是隔绝。我需一种方法，能阻断它对我…的影响。”
最后几个字，他说得有些艰难。承认自己被这玩意影响，并非易事。
苏婉清目光落在徐征苍白的脸上，若有所思：“公子近日…是否时常心悸、幻听、多梦魇？”
徐征猛地看向她。
苏婉清轻声道：“残卷提及，‘星髓’之力，非凡俗所能承受，久伴身旁，必侵蚀神智，体弱者尤甚。欲隔绝…需以至阴至寒之物相克，或以特殊合金密封。”
至阴至寒？特殊合金？这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。
“何种合金？”徐征抓住一线希望。
苏婉清摇头：“不知。只提及需‘地火淬炼，百金之精’，或许…需多种罕见金属熔炼而成，且比例极为苛刻。”
沈芊芊忽然“啊”了一声：“百金之精？多重金属合金？爹爹…爹爹以前好像提过，说海外番商曾带来过一种‘丹霞金’，色紫红，极重极韧，能吸纳异常波动，常用于包裹一些…不详的古物！或许…”
丹霞金？徐征记下这个名字。但这东西去哪找？
“至阴至寒之物呢？”他又问。
苏婉清沉吟片刻：“或可尝试深埋于极阴寒的冰泉之下，或以千年寒玉匣盛放…但皆非易得之物。眼下或有一法可暂缓…”她看向徐征，“以铅。铅性沉滞，或能阻隔些许异常波动。公子可尝试制作一铅盒，将其置于其中，或能减轻症状。”
铅盒？这倒是个简单可行的办法。
“好。即刻去找铅料。”徐征对窑外吩咐。张猛在外应了一声，脚步声远去。
暂时有了应对之法，徐征心下稍安，但看着地上那金属环，心中的危机感却更重。苏婉清和沈芊芊提供的线索，拼凑出一个模糊却令人不安的轮廓——这天外金属，蕴含着强大却危险的力量，且早己被远古人类知晓并试图利用，却皆以失败告终。
它到底是什么？来自哪里？为何会出现在南宋？又为何与沈万财的货物、与苏婉清的家传产生关联？
“此事，绝不可对外泄露半分。”徐征再次郑重警告二人。
苏婉清颔首。沈芊芊也用力点头，看着那金属环的眼神，己从好奇变成了深深的忌惮。
就在这时，窑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，以及兵甲碰撞的铿锵之声！人数不少！
一个惊慌的声音在外面高喊：“徐先生！徐先生！不好了！王将军请您速去寨墙！大事不好！”
徐征脸色一沉，迅速将金属环重新包裹收起，塞入怀中。苏婉清和沈芊芊也立刻起身，面露惊疑。
推开窑门，只见一名王都指挥使的亲兵满头大汗，脸色惨白地等在外面，见到徐征，急声道：“先生！快！元军…元军又来了！还…还打出了旗号！”
又来了？这么快？还打出了旗号？
徐征心中一凛，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。他看了一眼苏婉清和沈芊芊：“你们留在此处，锁好门，无论发生何事，都不要出来！”
说完，他跟着那亲兵，快步向寨墙走去。
越靠近寨墙，气氛越是凝重肃杀。守军士兵个个面色紧张，如临大敌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同于以往的恐惧。
徐征登上寨墙，王都指挥使正扶着垛口，死死盯着远方，脸色铁青，拳头攥得咯咯作响。
“将军，何事？”徐征走到他身边。
王都指挥使没有说话，只是颤抖着手指，指向寨外。
徐征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。
只见数里之外，元军大军再次压境，黑压铺满地平线。但这一次，他们没有立刻摆出进攻阵型。
而是在军阵之前，立起了十几根高大的木杆。
每根木杆之上，都高吊着一具血肉模糊、残缺不全的尸体！看那破烂的衣衫，分明是宋人打扮！
而在这些尸杆的最前方，一根最高的木杆上，悬吊着一个披头散发、浑身浴血、却依稀能看出穿着锦袍的中年男子！他低垂着头，不知生死。
木杆之下，一面巨大的黑色旗帜迎风招展，旗帜上没有任何图案，只用惨白的颜料，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巨大的、狰狞的骷髅头，骷髅的嘴里，叼着一颗星星。
在那面恐怖旗帜旁，还有另一面稍小的将旗，旗上绣着一头咆哮的苍狼——那是兀良哈部的标志。而苍狼旗下，一名身着华丽鳞甲、面容阴鸷的蒙古大将，正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，遥遥望着淳化镇寨。他手中，把玩着一把明显带有异域风格、镶嵌着宝石的弯刀。
徐征的目光猛地钉在那个被吊在最高处的锦袍男子身上！
虽然面目被鲜血和乱发遮盖，但那身形，那依稀可辨的衣着…
旁边的王都指挥使声音嘶哑，带着无尽的愤怒和一丝颤抖，打破了死寂：
“…是沈万财…他们还…还打出了‘星骸’旗…”
“那群该死的…‘苍狼星卫’！”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7LHU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