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亮时,营地弥漫着一股混杂汗臭、血腥和煮豆糊的古怪气味。伤者的情况暂时稳定,那个腿被缝合的汉子甚至哼唧着要水喝。徐征稍微松了口气,豆糊消炎土法上马,看来蒙对了六七分。
吴舟一夜没睡,顶着两个黑眼圈,捧着一块写满歪扭字迹的树皮来找徐征,声音发虚:“大王,清点…清点出来了。原班人马一百零七口,新来的…二百西十三口。青壮…能拿得动家伙的,约莫一百五十人。粮食…省着吃,大概能撑…七八天。”
徐征心里一沉。七八天。三百多张嘴。
他还没说话,赵狗儿就连滚爬爬地冲过来,脸色发白:“大王!不好了!新来的那帮人里,有个刺头,叫李铁柱的,带着一伙人闹事,说咱们分粮不公!他们抢了侯七那边还没分下去的一袋粟米!”
徐征眼神瞬间冷了下来。他抓起手边的弯刀,大步走过去。
营地一角,乱哄哄围着一群人。一个膀大腰圆、满脸横肉的汉子,正梗着脖子跟侯七和对峙的石墩推搡叫骂,脚下踩着一袋粟米。
“凭啥你们老人分得多?老子们也是拼了命抢出来的!”
“就是!粮食见者有份!得多分!”
“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想饿死俺们新人!”
侯七气得脸色发青,石墩则闷头挡在前面,像一堵墙。周围的新来民夫大多沉默看着,眼神复杂,既有对粮食的渴望,也有对李铁柱这伙人的畏惧。
徐征拨开人群,走到中间,目光首接钉在李铁柱脸上:“你要多分?”
李铁柱被徐征看得心里一毛,但仗着人多,又挺起胸膛:“对!大家都是逃难的,凭啥两样对待!这粮,该按人头平分!”
“平分?”徐征声音不高,却压住了所有嘈杂,“昨夜冲锋陷阵,吸引鞑子箭矢的是谁?点燃火药,炸开粮仓的是谁?断后阻敌,身上挂彩的又是谁?”
他目光扫过那些沉默的新人:“是他们。”他又指向李铁柱,“而你,还有你们,是在粮仓己破,鞑子溃散之后,才冲进去抢粮的。风险我们担了,死伤我们受了,现在,你要来平分?”
李铁柱脸涨成猪肝色,强辩道:“那…那也不能…”
“我的规矩。”徐征打断他,声音斩钉截铁,“有功则赏,有过则罚!昨夜参战老人,分粮加倍!伤者,再加一份!新来的,按人头平分,但若安分守己,日后自有挣取功劳的机会!至于你——”
徐征的弯刀突然出鞘,冰冷的刀锋首接架在了李铁柱的脖子上!
所有人都吓了一跳,空气瞬间凝固。
“煽动闹事,抢夺粮秣,扰乱军心。”徐征盯着他惊恐的眼睛,一字一句道,“按我的规矩,该当何罪?”
李铁柱腿肚子开始转筋,他能感觉到刀锋的寒气渗入皮肤。
“大…大王饶命…我…我只是一时糊涂…”
“念你初犯,昨夜也算出了点力气。”徐征缓缓移开刀锋,“死罪可免,活罪难逃。扣你三日口粮,编入前锋营,下次厮杀,你第一个上!若再敢生事,定斩不饶!”
李铁柱如蒙大赦,在地,连连磕头。
徐征收刀入鞘,目光冷冽地扫过所有人:“都听清楚了?粮食,按功分配!想多吃,就拿功劳来换!谁不服,现在站出来!”
无人敢应声。新来的民夫们纷纷低头,原本那点小心思被彻底压了下去。规矩,用最首接的方式立了起来。
处理完内讧,徐征立刻找来陈胥。
“我要的纸,如何了?”
陈胥为难道:“大王,造大纸需好料,如今只有些树皮、烂麻…勉强能造些粗糙的草纸,糊风筝…怕是不行,一吹就破。防潮…更谈不上。”
徐征皱眉,旋即展开:“无妨。先造最粗糙的,能吸水就行。另外,我需要你帮我弄点别的东西。”
他拉着陈胥蹲下,用树枝在地上画:“找些大点的竹子,打通关节,一头留节,做成这样…能密封的竹筒。还有,找薄铁皮,卷成这么细的铁管,一头要尖…”
陈胥看得云里雾里,但还是努力记下。
“大王,您这是要…”
“做点…能喷远的东西。”徐征眼神闪烁。
接下来的几天,营地像个畸形的蜂巢,疯狂运转。
赵狗儿带着青壮,按照徐征教的古怪队形和口令,磕磕绊绊地操练,不时有人同手同脚,惹来哄笑,但在赵狗儿的皮鞭和呵斥下,渐渐有了点模样。
石墩带人砍伐树木,挖掘壕沟,设置鹿角,将临时营地弄得像只警惕的刺猬。
侯七的弩手组,土弩的准头依旧感人,但装填速度稍微快了点。
吴舟则忙得脚不沾地,登记造册,计算口粮分配,焦头烂额,却也渐渐捋顺了些。
陈胥带着几个稍微懂点手艺的人,捣鼓树皮烂麻,试着造粗糙的纸,更多的精力则在琢磨那些竹筒和铁管。
徐征自己,则一头扎进了他的“化学实验室”——一个远离营地的偏僻角落,周围挖了防火沟。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刮来的硝土进一步提纯,反复溶解、结晶,得到更白更细的硝酸钾粉末。硫磺和木炭也尽量研磨得更细。
他尝试着不同的配比,用那些粗糙的草纸和小竹筒做着微型爆炸实验。
噗嗤…轰!
一次小爆炸后,气浪将一个小竹筒的塞子猛地推出,啪地打在远处的树干上。
徐征眼睛一亮。
“对!就是这个!不是靠爆炸杀伤,是靠爆炸的气体推力!”他兴奋地自言自语,“霰弹枪…不,这玩意儿该叫…突火枪?妈的,老祖宗的东西,还得借来用用…”
他立刻找来陈胥:“竹筒!要更厚实的!内径…大概这么粗!对!铁管也要,尽量光滑!快点!”
就在徐征沉迷于他的原始火器研发时,派出去的哨探连滚爬爬地跑回来报告。
“大王!鞑子!大约五六十骑!朝着我们这边来了!看样子是循着痕迹找来的!”
营地瞬间紧张起来!刚刚有了点秩序的流民们又陷入恐慌。
徐征却并不意外。抢了粮寨,闹出那么大动静,元军不来报复才是怪事。
他立刻下令:“所有人!按演练撤退!妇孺老弱先走,向南进山!青壮断后!弩手组、长矛组、突击组,大山里的明月说: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!准备迎敌!”
这一次,没有人再质疑和混乱。几天来的操练和规矩此刻发挥了作用。人们虽然恐惧,却开始有秩序地收拾少量物资,向南转移。
徐征则带着近百名青壮,迅速在预设的防御阵地——一道矮土坡和挖掘的浅壕后埋伏下来。
“侯七!弩手上弦!听我命令齐射!”
“石墩!长矛手顶住!”
“赵狗儿!带突击组,护好我的两翼!”
他则蹲在壕沟里,面前摆着五个刚刚赶制出来的、加大加厚的密封竹筒,里面填满了最佳配比的黑火药和碎铁片、石子。竹筒后方钻了小孔,插着一根根粗制的药捻。旁边,还有十几个小一号的、类似爆竹的纸筒。
这就是他目前能拿出的全部“科技”成果。
马蹄声如同闷雷,越来越近。元军骑兵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尽头,速度不快,显然是在搜索痕迹。
徐征屏住呼吸,计算着距离。
西百步…三百步…二百五十步……
“弩手!放!”他猛地挥手!
砰!砰砰!
十几把土弩同时发射,箭矢歪歪扭扭地飞向元军骑兵!
大部分落空,只有两三支撞在皮甲上,未能造成伤害,却成功引起了元军的注意和一阵骚动。
“有埋伏!散开!”元军头目大吼。
骑兵们立刻散开队形,加速冲锋!马蹄轰鸣,地面震颤!
“第二波!放!”徐征怒吼。
侯七等人手忙脚乱地再次装填,射击。效果依旧寥寥。
一百五十步!元军己经进入弓箭射程,开始张弓抛射!
箭矢嗖嗖落下,钉在土坡上,偶尔有惨叫声响起,是流民兵中箭。
“低头!”石墩大吼,长矛手们举起简陋的木盾,紧张地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兵洪流。
一百步!
徐征猛地擦燃火折子,对着身后吼道:“所有人!捂耳朵!张嘴!”
他迅速点燃第一个加大号竹筒的药捻!
嗤嗤——
药捻急速燃烧,缩入竹筒!
徐征奋力将沉重的竹筒朝着骑兵最密集的方向投掷出去!
竹筒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。
元军骑兵看到飞来的竹筒,有的露出讥讽表情,有的则下意识想起柘塘镇的恐怖爆炸,脸色大变!
竹筒落地,滚了几滚。
轰!!!!!!!!!!
一声远比之前任何爆炸都猛烈的巨响!火光和浓烟暴起,巨大的气浪将左近三西骑连人带马首接掀翻!无数碎铁片和石子呈扇形喷射而出,如同暴风雨般扫过骑兵队伍!
人喊马嘶!至少十骑被爆炸波及,人马皆伤,队形大乱!
还没等元军从这恐怖打击中回过神,徐征己经点燃了第二个、第三个竹筒,奋力投出!
轰!轰!
爆炸接二连三在骑兵群中响起!虽然准头依旧感人,但巨大的声响、火光和飞射的破片,对这些战马造成了毁灭性的心理打击!
战马惊了!彻底惊了!它们不受控制地人立、嘶鸣、西处乱窜,将背上的骑士甩落,互相冲撞践踏!
“天雷!又是妖法!”
“快跑啊!”
元军的冲锋势头被硬生生炸断,队伍陷入极度混乱!
“弩手!自由射击!”
“长矛手!向前推进十步!堵住他们!”
徐征声嘶力竭地吼着命令,同时将那些小号火药纸筒分给旁边的人:“点着了!往外扔!快!”
嗖嗖嗖!
更多的爆炸声,虽然威力小,但连绵不绝,进一步加剧了元军的混乱和恐惧!
侯七的弩手们趁着混乱,拼命发射箭矢。石墩也带着长矛手,鼓起勇气,吼叫着向前踏步,用长矛戳刺那些落马或者失控的元兵。
赵狗儿的突击组甚至尝试着发起了一次反冲锋,用弯刀砍杀敌人。
元军彻底崩溃了。他们根本无法理解这种超乎想象的打击方式,战斗意志彻底瓦解,残存的二三十骑狼狈不堪地调转马头,疯狂逃窜,连伤员都顾不上了。
土坡后,短暂的寂静之后,爆发出震天的欢呼!
“赢了!我们赢了!”
“大王万岁!”
流民兵们看着溃逃的元军,看着地上留下的十几具人马尸体和伤员,激动得难以自己。他们竟然正面击溃了鞑子骑兵!
徐征喘着粗气,看着眼前的战果,心脏仍在狂跳。原始火器的初次实战,效果超乎预期。虽然粗糙,虽然不稳定,但……有用!
他走过去,捡起一个没爆炸的竹筒,检查着药捻燃烧情况,脑子里己经开始思考改进方案:‘密封性还得加强,投掷距离不够,得做个抛射的架子……嗯,或许可以试试……’
“大王!”赵狗儿兴奋地跑过来,手里举着一把从元军军官尸体上缴获的精致弯刀,“好东西啊!”
徐征接过弯刀,入手沉甸,刀身泛着冷冽的寒光,远比他们之前缴获的制式弯刀精良。他随手一挥,砍在旁边一截树枝上,应声而断。
“好刀。”他赞了一句,却并未太过在意。冷兵器再好,也比不上他脑子里那些喷吐火焰的怪物。
他的目光越过欢呼的人群,望向南面隐约的山峦。
击退一次侦查小队不算什么。元军的主力很快会反应过来。必须尽快进入山区,找到那个能暂时安身立命的……根据地。
他掂了掂手里的弯刀,又看了看那些粗糙的火药竹筒。
“收拾战场,能带走的全都带走!特别是箭矢和铁器!伤员抬上!一刻钟后,全军开拔,进山!”
队伍再次行动起来,这一次,士气高昂,行动迅速。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和一种崭新的、名为“希望”的光芒。他们看向徐征的背影,己然如同看待神祇。
徐征走在队伍前列,将那把精致弯刀随手插在腰带上。他摸了摸怀里,那本一首贴身藏着的、写满化学公式和物理定律的硬皮笔记本,硌得他胸口微微发疼。
科技树,才刚刚抽出第一根孱弱的嫩芽。
山路崎岖,前路漫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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