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征回到砖窑时，苏婉清正就着天光，仔细擦拭着那些称量火药的小铜秤。张猛抱着刀靠在门口，像一尊沉默的石像。李五则在角落里，心惊胆战地分拣着硝石里的杂草，动作小心翼翼，仿佛手里捧的是随时会炸的雷。
见徐征回来，苏婉清抬起头，目光带着询问。
徐征没说话，走到堆放杂物的角落，翻出几块烧剩的木炭，在相对平整的泥地上蹲下。他凝神片刻，手腕转动，炭笔划过地面，发出沙沙的轻响。
线条由简至繁，逐渐勾勒出一个奇特的结构。
那是一个厚壁的圆筒，尾部封闭，有小小的火门，前方开口，筒身由数道铁箍加固，下方还有一个简陋的木质支架和轮子。
苏婉清放下铜秤，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，凝神看去。她的眉头微微蹙起，眼中闪过思索，随即化为一丝惊异。
“此物…”她轻声开口，似在辨认。
“炮。”徐征头也没抬，声音平静，“或者说，臼炮。不用人扔，能把更大的‘神火雷’打出去，打得更远。”
他寥寥几笔，又在旁边画了一个流线型的炮弹雏形，标注了引信位置。
李五也好奇地凑过来看，看得一头雾水：“先生，这…铁筒子？怎么打？”
“用更大的火药推力。”徐峥言简意赅，“但这炮筒，要够厚，够结实，否则没炸死敌人，先炸死自己。”他点了点那几道铁箍，“锻造之法、铁质是关键。现在的工匠，未必做得出来，即便做出来，重量也惊人，难以移动。”
这正是他画出来的目的。抛出问题，看看苏婉清，或者说她背后可能代表的“古籍”智慧，有无对策。同时，也是为之后沈家的“海外精铁”做铺垫。
苏婉清沉默地看着那草图，良久，才缓缓道：“《武经总要》载有‘猛火油柜’，亦需坚固柜体。其箍铁之法，或可借鉴。然此物庞大，确非寻常铁匠所能。或需…百炼之法，或以钢为芯，熟铁包覆，如宋之蟠钢剑？”
徐征眼底掠过一丝赞赏。她果然知道！虽然提出的还是传统工艺，但思路是对的，复合结构、百炼钢，都是提升强度的方向。
“苏姑娘博闻强识。”他赞了一句，随即又摇头，“然百炼耗时耗力，锻造如此巨物，难如登天。”
他刻意叹了口气，显得有些“沮丧”，将炭笔一丢：“罢了，此事还需从长计议，先顾好眼前吧。”
他需要给沈芊芊的“出场”留出空间。
接下来的两天，徐征一边督促李五带人加紧提纯原料，扩大“神火雷”的产量，一边则真的开始琢磨另一个相对简单些的项目——火绳枪。
这玩意儿结构更精密，对金属处理和工匠手艺要求更高，但他还是将大致原理和结构草图勾画了出来，同样扔在砖窑的地上，偶尔添上几笔，一副苦苦思索不得其解的模样。
他知道，一定有人会看到。
果然，第三日清晨，徐征刚走到砖窑附近，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极轻微的、金属机括转动的咔嗒声，绝非张猛或李五能弄出的动静。
他放轻脚步，无声地靠近窑洞口。
只见晨曦微光中，一个纤细的身影正背对着洞口，蹲在他画满草图的地面前。正是沈芊芊。
她今日穿着一身便于活动的窄袖胡服，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，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地上那幅火绳枪的草图，左手拿着一根树枝，在地上写写画画，右手则无意识地摆弄着袖中滑出的那件精密黄铜机括，发出细微的声响。
她看得极其专注，甚至没发现徐征的到来。
徐征没有立刻进去，只是静静地看着。
他看到沈芊芊的树枝在那火绳机的激发结构上停顿了很久，然后轻轻划掉了几根他故意画错的线条，在旁边重新勾勒出一个更加简洁有效的联动结构。
又在枪管与木托的结合处，标注了几个加固的点位。
甚至，她在那简陋的火绳夹上，添上了一个小小的、却至关重要的簧片结构，以确保火绳能更稳定地贴合药池。
徐征的心跳微微加速。
这绝不是靠猜或者“古籍”能得出的改进！这是真正精通机械结构、甚至拥有实践经验的人，才能一眼看出的关键！
这位沈小姐，是个宝贝啊！
他故意加重了脚步。
沈芊芊如同受惊的兔子，猛地跳起身，飞快地将手中的树枝和铜件藏入袖中，脸上瞬间堆满了慌乱和无措：“徐…徐先生！我…我不是有意…我只是…好奇…”她脸颊绯红，眼神躲闪，又变成了那个不谙世事的娇弱小姐。
徐征走到她刚才蹲着的地方，目光扫过地上那些被修改和添加的痕迹，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“惊讶”和“疑惑”。
“沈小姐…识得此物？”他指着地上那被修改过的火绳枪草图，语气带着探究。
“不…不识得！”沈芊芊连忙摆手，声音发颤，“只是…只是胡乱画的…小女子见这图画得有趣，就…就…”
“哦？”徐征拿起那根被她丢掉的树枝，点了点她添加的那个簧片结构，“胡乱画，便能画出如此精巧的助力簧片？沈小姐真是…天赋异禀。”
沈芊芊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，嘴唇微颤，说不出话来。她知道，露馅了。
徐征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，忽然笑了笑，语气缓和下来：“沈小姐不必惊慌。在下并无他意。只是惊叹于小姐之才，远非常人所能及。”
他蹲下身，看着地上的草图，仿佛自言自语：“此物是在下梦中所得一鳞半爪，苦思不得其解。小姐方才所添这几笔，却似点睛之笔，令其豁然开朗…小姐若对此道有兴趣，不妨…多多指点？”
沈芊惊疑不定地看着他，似乎不明白他为何不拆穿她，反而向她请教。
徐征抬起头，目光坦诚地看着她：“实不相瞒，在下醉心于此等奇技巧思，只恨才疏学浅，无人可切磋请教。昨日见小姐遗落那精妙机括，便知小姐定非常人。如今国难当头，若能有更多利器助将士们杀敌卫国，乃天下幸事。小姐以为呢？”
他这番话，半真半假，既点明了他知道她的底细，又抛出了家国大义和学术探讨的诱饵，姿态放得极低。
沈芊芊紧绷的神情稍稍放松，她沉默了片刻，眼神挣扎。最终，对技术的热爱似乎压过了隐瞒的恐惧，她犹豫着，极小声道：“先生…过誉了。小女子只是…平日无所事事，喜欢摆弄些…小玩意儿。先生这‘火绳枪’之想，实乃天才…只是这枪管与木托结合之处，若加暗榫，再以铁箍缠之，更为稳妥…还有这药池盖，若能联动…”
她一旦说起专业领域，语速渐渐加快，眼神发亮，那种神采完全取代了之前的娇弱，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。
徐征认真听着，不时点头，心中更是惊喜。她提出的改进意见，不仅切实可行，而且思路极其超前，许多地方甚至暗合了近代枪械的设计理念！
两人一个说，一个听，偶尔讨论几句，竟完全沉浸了进去，忘了时间，忘了场合。
首到窑外传来张猛一声故意的咳嗽，两人才恍然回神。
沈芊芊猛地停下话头，脸上再次浮起红晕，似乎为自己刚才的“失态”感到羞赧。
徐征却抚掌笑道：“听小姐一席话，胜读十年书！茅塞顿开！小姐真乃女中鲁班！”
沈芊芊低下头，声音细若蚊蚋：“先生谬赞了…小女子胡言乱语，当不得真…”
“当得！十足当得！”徐征语气肯定，“不知小姐可愿常来？你我一同参详，或许真能制出几件于国于民有用的利器。”
沈芊芊飞快地抬眼看了他一下，又低下头，手指绞着衣角，轻轻“嗯”了一声，算是答应了。
正在此时，赵诚兴冲冲地跑了进来：“徐先生！好事！天大的好…”
他话没说完，就看到窑内的沈芊芊，顿时愣住：“沈…沈小姐？你怎么在此？”
沈芊芊像是受惊般，立刻又变回那副怯生生的模样，低声道：“赵大人…我…我迷路了…这就走…”说完，几乎是逃也似的低着头跑了出去。
赵诚狐疑地看着她逃走的背影，又看看地上乱七八糟的草图，最后看向徐征：“徐先生，这…”
徐征面不改色：“沈小姐偶然路过，好奇问了几句火药之事，被我吓跑了。”
赵诚将信将疑，但此刻有更重要的消息，也顾不上深究，激动道：“先生！沈公那边有回信了！他的商队竟真弄来了一批海外精铁，还有几种说不清名目的奇异石料和油料，说是极耐烧蚀！船己到江边，正设法运来！”
徐征心中一震，这么快？沈家的能量，果然超乎想象！
他强压激动，淡淡道：“哦？如此甚好。且运来看看再说。”
赵诚却急不可耐：“先生！若是合用，那…那…”
徐征知道他想问什么，走到那幅臼炮草图前，用脚轻轻抹去大半，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，叹了口气：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。若有合用之材，或许…真能试试。”
赵诚看着那被抹去的草图，再想想沈家即将运来的“海外精铁”，呼吸顿时粗重起来，眼中充满了无限的憧憬。
他仿佛看到了一条通往泼天富贵和功名的康庄大道！
“我这就去催！亲自去接应！”赵诚风风火火地又跑了出去。
窑洞内再次安静下来。
苏婉清从角落的阴影中走出，看着地上那被抹去大半、却依旧能看出狰狞轮廓的炮图，轻声道：“公子欲借沈家之力，铸此凶器？”
徐征没有回答，只是走到窑洞口，望着远处寨墙上飘扬的宋字旗。
“苏姑娘，”他忽然问道，“你说，要挡住北方的铁骑，需要多厚的铁，多大的响声？”
苏婉清沉默片刻，缓缓道：“妾不知需多厚的铁。只知…响彻寰宇之声，或能惊醒这沉醉之人间。”
徐征回头看了她一眼，笑了笑。
“那就让它响一点。”
“再响一点。”
穿越宋未的徐征开挂人生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，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，穿越宋未的徐征开挂人生最新章节随便看！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7LHU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