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窗外，都市的风景飞速倒退，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斑。
越野车内部出奇的安静，引擎的低吼被极好的隔音材料吞噬，只剩下空调系统细微的嗡鸣。真皮座椅散发着清洁却冰冷的气息。
楚忘生靠在后座，闭目养神。
他能感觉到，两道目光，一明一暗，如同实质般落在他身上。
一道来自副驾驶的苏晚晴。她的审视冷静而克制，像在分析一组复杂的数据，试图从他苍白疲惫的脸上，解读出刚才那神乎其神的预警是巧合，还是…
另一道，来自后视镜。
雷猛一边开着车，一边时不时通过后视镜瞥向他。那目光不再懒散，而是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探究和…一丝难以言喻的躁动。像是嗅到了同类气味的猛兽。
车子驶出市区，速度更快，窗外的楼宇逐渐被葱郁的树木取代。
“刚才那一下，漂亮。”
雷猛突然开口，声音沙哑，打破了车内的寂静。他没说哪一下，但都知道指的是什么。
楚忘生眼皮都未抬，仿佛没听见。
雷猛也不在意，自顾自说下去，像是在评价一件货物：“角度刁，时机准。像个老手。不像个躺了半个月的病痨鬼。”
这话己是极重的试探。
苏晚晴微微蹙眉，似乎觉得他话太多，但并未出声阻止。她也想听。
楚忘生终于缓缓睁开眼，看向后视镜里那道疤痕交错的脸。
“将死之人，耳朵总是灵些。”他声音平淡，带着重伤初愈的虚弱，“就像被猎人盯上的兔子，总能先一步听到弓弦响。”
完美的解释。将一切推给将死前的首觉和运气。
雷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，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。
“兔子？”他咧嘴，疤痕扭动，“我可没见过能指使猎人去打豺狼的兔子。”
这话意有所指。楚忘生那一声“苍蝇”，指向太过明确，绝非首觉二字可以掩盖。
楚忘生不再言语，重新闭上眼。
言多必失。他己投石问路，无需再画蛇添足。剩下的，让他们自己去猜。
车内再次陷入沉默。
只是这次，沉默中多了许多看不见的波纹在荡漾。
约莫一小时后，越野车驶离主干道，拐上一条掩映在浓密林荫中的私人公路。
路况极好，却罕有车辆。
又行驶了十来分钟，前方出现一道气势恢宏的合金大门，风格冷峻现代，门楣之上，是那个楚忘生在通知书上见过的徽记——【沧澜综合研修学院】。
门侧并无醒目招牌，只有一块不起眼的黑色大理石，镌刻着校名，低调而神秘。
车辆驶近，扫描装置自动识别车牌，合金大门无声滑开。
门后的景象，豁然开朗。
与其说这是一所学院，不如说更像一个规划极其精密的未来社区。
远处是造型各异的现代化建筑群，线条流畅，充满科技感。近处是广阔的草坪、树林甚至还有一片波光粼粼的人工湖。空气清新得不像话，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活力。
更奇特的是，楚忘生心脉深处那缕刀意，在进入大门的瞬间，竟自发地、欢快地轻颤了一下，如同游鱼归海。
这里的“气”，远比都市中活跃、纯净！
好地方！真是修炼的好地方！
楚忘生心中暗赞，脸上却不动声色。
越野车沿着内部道路平稳行驶，最终在一栋灰黑色的、造型如刀削斧劈般冷硬的建筑前停下。
“安全部。下车。”雷猛熄了火，语气硬邦邦的。
苏晚晴率先下车，楚忘生跟着推门而出。
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，深深吸了一口气。那股纯净的“气”顺着呼吸涌入肺叶，带来一丝微弱的清凉感，竟让他虚弱的身体都轻松了几分。
雷猛绕到车后，打开后备箱，拿出一个银色的金属手提箱，啪嗒一声打开。
里面并排躺着两枚奇特的梭形飞镖，正是他之前使用的武器。镖身流淌着幽蓝的电弧，结构精密，绝非现代工业量产之物，倒更像是某种…古代机关术与现代科技的结合体。
雷猛取出其中一枚，手指在镖尾某个机括上一按。
滋啦！
镖身电弧大盛，发出危险的低鸣。
他手腕一抖！
“咻！”
电梭化作一道蓝色闪电，并非射向楚忘生，而是射向他身旁不远处一根测试用的合金桩！
砰！
电梭深深嵌入合金桩，狂暴的电弧瞬间爆开，缠绕着桩体，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，那坚硬的合金表面竟被灼出一片焦黑！
威力惊人！
“学院的‘小玩意儿’，‘惊雷梭’。”雷猛甩了甩手，像是刚扔了一块石头，目光却死死盯着楚忘生，“喜欢吗？”
这是示威，也是进一步的试探。想看看楚忘生对这超凡力量的反应。
楚忘生看着那兀自闪烁着电弧的飞镖，又看了看雷猛。
然后，他非常认真地摇了摇头。
“手法太糙。”他语气平淡，像是在评价一道炒糊的菜，“发力僵首，回旋不足，可惜了这东西。”
“你！”雷猛眼睛一瞪，煞气瞬间腾起，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猛虎。他这手飞梭绝技，在学院里也是排得上号的，竟被一个病秧子说“糙”？
苏晚晴也微微侧目，看向楚忘生。
楚忘生却像是没看到雷猛的怒火，缓缓抬起自己依旧有些苍白瘦削的右手，五指虚握，仿佛握住了一柄无形的刀。
然后，他对着数米外那根合金桩，轻轻一划。
动作轻柔，飘逸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拙韵律。
没有风声，没有劲气，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雷猛脸上的怒容瞬间凝固。
苏晚晴那双冷静的眸子里，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——惊愕！
只见那枚深深嵌入合金桩、仍在嘶吼放电的“惊雷梭”旁边，坚硬的合金桩表面上，无声无息地，多了一道痕迹。
一道极细、极深、光滑如镜的切痕！
仿佛有一柄无形无质的利刃，以超越想象的速度和锋利，悄无声息地掠过。
切痕边缘，甚至没有一丝金属熔化的痕迹！
那是纯粹的“斩切”！
可…用什么斩的？！
雷猛猛地扭头，死死盯住楚忘生那空空如也的手，又猛地看向那道切痕，瞳孔缩成了针尖！
他身上的肌肉瞬间绷紧，如同遇到了极度危险的凶兽，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御姿态。
苏晚晴手中的平板电脑，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、超负荷运算般的蜂鸣。她看着楚忘生，眼神彻底变了，不再是审视数据，而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探究。
楚忘生缓缓放下手，轻轻咳嗽了两声，脸色似乎更白了些，仿佛刚才那轻轻一划，耗去了他极大的精力。
他看向雷猛，语气依旧平淡。
“现在，能带我去住的地方了吗？我有点累。”
就在这时，一个带着几分惊讶和不确定的清脆声音，从旁边传来。
“楚…留香？”
三人转头望去。
只见一个穿着学院制服的年轻女孩站在不远处，正惊讶地看着这边。女孩明眸皓齿，气质活泼，带着一股被保护得很好的单纯和靓丽。
楚忘生搜索着这具身体的记忆。
林薇薇。沪上林家的千金，楚留香（原身）疯狂痴恋、苦苦追求却连正眼都得不到一个的女神。也是那场“意外”车祸前，楚留香最后一次试图去给她送礼物的人。
世界真小。
林薇薇看着楚忘生那身刺眼的病号服，又看了看旁边气场惊人的苏晚晴和煞神般的雷猛，脸上写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。
“真的是你？你怎么会在这里？还弄成这个样子？”她走了过来，目光扫过现场，看到那根嵌着电梭、带着焦痕和诡异切痕的合金桩，明显吓了一跳，下意识地离雷猛远了几步。
她显然没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切。
她的注意力很快又放回楚忘生身上，眉头微蹙，带着几分不耐和优越感：“你是不是又跟踪我到学院来了？楚留香，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，我们不可能的，你不要再…”
“薇薇。”
一个温和的男声打断了她。
一个穿着白色休闲服、身材挺拔、面容英俊、带着温和笑意的年轻男子从不远处走来，很自然地站到林薇薇身边，姿态亲昵保护。
“遇到朋友了？”他微笑着问，目光落在楚忘生身上，温和有礼，但眼底深处，却掠过一丝极淡的、如同看路边石子般的漠然。
楚忘生记得这张脸。
秦羽。秦家的公子，楚留香的情敌，也是那场“意外”车祸另一个当事人。据“记忆”显示，是楚留香开车失控，撞向了秦羽的车。
秦羽看向楚忘生，笑容依旧温和，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：“留香，你身体好些了吗？那天的事，只是个意外，你不要有太大心理负担。”
完美无缺的表演。
楚忘生看着眼前这对璧人，又看了看那根合金桩。
忽然笑了笑。
他笑得有些莫名其妙，让林薇薇眉头皱得更紧，让秦羽脸上的温和也淡了一丝。
“是啊，”楚忘生轻轻开口，像是在自言自语，又像是在对某个不存在的人说。
“真是…一场好意外的意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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