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似乎停了。
空气粘稠得像是凝固的琥珀，将西个人——或许更多——微妙地包裹其中。
林薇薇的眉头蹙得更紧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厌烦。她讨厌楚留香此刻的眼神，平静，幽深，像一口望不见底的古井，让她心里莫名发毛。这和她记忆中那个怯懦、痴缠、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废物完全不同。
“你笑什么？”她的声音带着被冒犯的尖刻，“撞了秦羽哥哥的车，把自己弄进医院，很得意吗？”
秦羽脸上的温和笑容稍稍淡了些，他轻轻拍了拍林薇薇的手臂，示意她稍安勿躁。但他的目光，却如同精准的手术刀，再次细致地刮过楚忘生全身，似乎想从他病号服的褶皱里，找出些不一样的蛛丝马迹。
“薇薇，少说两句。留香刚恢复，需要静养。”他语气依旧温和得体，无可指摘。
楚忘生却仿佛没听到他们的话。
他的目光，越过了这对光彩照人的璧人，落在了他们身后不远处。
那里，一株老槐树的虬枝下，倚着一个青年。
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，双手插在口袋里，嘴里叼着一根草茎，模样懒散，眼神却亮得惊人，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边，尤其是在看那根嵌着惊雷梭、带着诡异切痕的合金桩。
当楚忘生的目光投过去时，他咧嘴一笑，露出一口白牙，非但没避开，反而扬了扬下巴，算是打招呼。
像个看戏看到精彩处的闲人。
雷猛瓮声瓮气地哼了一声，打破了这诡异的僵持。他显然对眼前这豪门子弟间的狗血戏码毫无兴趣，更惦记着刚才那石破天惊的“一切”。
他上前一步，庞大的身躯几乎将秦羽和林薇薇的视线隔开，铜铃般的眼睛只盯着楚忘生。
“小子，少他妈故弄玄虚！”他声音压得很低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，“跟老子走，登记，测序，安排住宿！别在这儿磨蹭！”
他大手一挥，就要去抓楚忘生的胳膊。动作依旧粗鲁，但比起之前的蛮横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…谨慎？
苏晚晴终于再次开口，声音清冷，不容置疑：“雷干事，流程优先。”
她上前一步，挡在了雷猛和楚忘生之间，目光平静地看向秦羽和林薇薇：“二位同学，楚留香同学现己由学院接管。如有私事，请按学院规章另行预约时间。”
公事公办的态度，瞬间划清了界限。
秦羽眼神微动，深深看了苏晚晴一眼，又瞥了一眼她身后神色漠然的楚忘生，脸上重新浮现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。
“当然，以学院规章为重。”他微微颔首，极为绅士地侧身让开道路，并轻轻拉了一下还有些不情愿的林薇薇。
雷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，率先大步朝着那栋冷硬的建筑走去。
楚忘生迈步跟上，经过秦羽身边时，脚步未有丝毫停顿。
秦羽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开。
但在交错而过的刹那，楚忘生的眼角余光，捕捉到秦羽垂在身侧的手指，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，指节微微发白。
像是一条优雅的毒蛇，下意识收紧了潜伏的躯体。
安全部内部比外观更加冷肃。
银灰色的金属墙壁，泛着冰冷的光泽，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类似臭氧和金属混合的奇特味道。偶尔有穿着同样制式服装、气息精悍的人员匆匆走过，看向雷猛时会点头致意，看向楚忘生时则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好奇。
登记流程繁琐却高效。
指纹、虹膜、血液样本、全身扫描…各种楚忘生见过没见过的仪器在他身上运作。
负责登记的技术员是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，手指在光屏上飞快操作，偶尔会看向扫描数据时露出些许疑惑，但很快又归于平静。
雷猛抱着胳膊站在一旁，像一尊门神，目光始终没离开过楚忘生。苏晚晴则在一旁的终端上查阅着什么，偶尔会与总部低声通讯。
“楚留香，十八岁。原力亲和度…微弱。”技术员看着最终汇总数据，念出结论，语气平淡无波，“体魄强度，低于基准线。精神力波动，紊乱。综合评估：潜力F级，风险等级…待观察。”
一份极其平庸，甚至堪称废柴的数据报告。
雷猛的眉头死死拧成了一个疙瘩。他死死盯着那光屏上的数据，又猛地转头看向楚忘生，那眼神仿佛在说：你他妈在逗我？
刚才那道切痕，是鬼劈的？！
楚忘生面色如常，甚至配合地轻轻咳嗽了两声，显得更加虚弱。
苏晚晴合上终端，脸上看不出喜怒：“基础信息录入完毕。根据楚家协议，安排你至‘听竹苑’七号寓所。这是你的身份卡和学院基础手册。”
西瓜瓤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她递过来一张黑色的金属卡片和一本薄薄的电子手册。
“听竹苑？”一旁的技术员似乎有些意外，抬头看了苏晚晴一眼，欲言又止。那似乎是条件相当不错的住宿区，不像安排给一个“F级”的地方。
苏晚晴没解释，只是对楚忘生道：“会有人带你过去。雷干事，我们走。”
雷猛狠狠瞪了楚忘生一眼，似乎有满肚子疑问和憋闷，但还是跟着苏晚晴大步离开。他还有关于那两名杀手和惊雷梭的报告要写，而这两份报告，都注定会因为眼前这个“F级”的废物变得极其难写。
一个沉默的工作人员领着楚忘生离开安全部，乘坐内部通勤车，前往住宿区。
听竹苑位于学院一角，环境清幽，一栋栋独立的小楼掩映在翠竹之间，远比楚忘生想象中要豪华。
七号寓所是一栋二层小楼，带一个独立的小院。内部设施一应俱全，装修简约却质感极佳。
工作人员交付钥匙后便默默离开。
楚忘生站在空旷的客厅里，环顾西周。
这里太安静了，安静得不像是一所学院的学生宿舍。
他走到窗边，看向外面摇曳的竹影。
竹影婆娑，随风而动，在地上投下错综复杂的暗影，如同无数交织的阴谋。
忽然。
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，淡淡开口。
“戏看够了，就该付点门票钱。”
窗外竹叶沙沙作响，无人回应。
楚忘生也不回头，目光依旧看着窗外：“树下的那位，跟了一路，不累么？”
短暂的寂静后。
客厅角落的阴影里，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。
那个之前倚在老槐树下、叼着草茎的懒散青年，竟如同鬼魅般，凭空浮现了出来。
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，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，眼神亮得惊人。
“啧啧，厉害。”他拍了两下手，像是真心赞叹，“安全部的灵能潜行扫描都没发现我，你一个‘F级’，是怎么发现的？”
楚忘生缓缓转过身，看着他。
“你身上有竹叶的味道。来的路上，只有听竹苑有这种竹子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而且，你看戏的眼神，太专注，灼得我后背发烫。”
青年愣了一下，随即哈哈大笑起来，笑得前仰后合，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。
“有意思！真他妈有意思！”他笑够了，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，走上前，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，上下打量着楚忘生。
“认识一下，韩七笑。住在你隔壁，六号。”他指了指隔壁方向，“以后就是邻居了。”
楚忘生看着他：“楚留香。”
“知道知道，鼎鼎大名的楚家‘弃子’，为爱撞车的‘情圣’嘛。”韩七笑摆摆手，语气调侃，却并无多少恶意，“不过现在看来，传言这玩意，果然连狗屎都不如。”
他凑近了一些，压低声音，眼睛里闪烁着八卦和兴奋的光芒：“喂，哥们，给句实话。刚才安全部门口那一下…怎么弄的？雷猛那大块头脸都绿了！”
楚忘生平静地看着他：“哪一下？”
韩七笑笑容不变，眼神却锐利了几分：“切合金桩那一下。别告诉我那是幻觉。”
楚忘生沉默片刻，淡淡道：“如果我说，那真的只是个意外，你信吗？”
韩七笑盯着他看了几秒，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，变得有些意味深长。
“我信。”他忽然又笑了起来，重新靠回沙发背，懒洋洋地说，“这学院里，什么都缺，最不缺的就是…意外。”
他站起身，伸了个懒腰，朝门口走去。
“对了，”他走到门口，像是忽然想起什么，回头道，“提醒你一句。你那个‘意外’的另一个当事人，秦羽，他表哥秦昊…是学院学生会的风纪委员长。听说，护短得很。”
“祝你好运，新邻居。”
他挥挥手，身影融入门外的光影中，消失不见。
楚忘生独自站在客厅里。
窗外，竹影摇曳。
意外？
他轻轻着指尖。
是啊，这世上，哪有那么多意外。
不过是，有些人精心策划。
而有些人，将计就计罢了。
他感受到，这看似平静祥和的沧澜学院，水底下暗藏的漩涡，正在缓缓向他卷来。
而这，正是他想要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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