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忘生强提着一口气，在黑石城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狂奔。身后的追兵似乎没有立刻跟上来，但他不敢有丝毫停留。失血和脱力带来的眩晕感不断侵袭着他的意识，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。
他对黑石城毫不熟悉，只能凭着本能往偏僻阴暗处逃窜。不知跑了多久，周围的房屋逐渐低矮破败，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草味和……腐臭味。
这是一片贫民聚集的区域，街道肮脏，污水横流。
楚忘生的脚步越来越踉跄，视线开始模糊。他扶着一面斑驳的土墙，剧烈地喘息着，胸口如同风箱般拉扯着疼痛。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，必须尽快处理。
就在这时，旁边一扇破旧木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。一个提着药篮、穿着洗得发白粗布衣裙的少女走了出来，似乎准备去倒药渣。
少女约莫十六七岁，容貌清丽，未施粉黛，却自有一股恬淡宁静的气质，与周围污浊的环境格格不入。她看到倚在墙边、浑身是血的楚忘生，吓了一跳，手中的药篮差点掉在地上。
但她很快镇定下来，眼中闪过医者的怜悯。她快步上前，低声问道：“你……你没事吧？”
楚忘生警惕地看向她，手下意识地握紧刀柄。经历了林府的陷阱，他对任何人都抱有极强的戒心。
少女看到他眼中的戒备和凌厉，却没有退缩，声音温和而清晰：“你别怕，我不是坏人。我是大夫，你伤得很重，需要马上止血。”
她指了指身后的木门：“这里是我的医馆，很安全。你再不止血，会很危险。”
楚忘生审视着少女的眼睛。那双眼睛清澈明亮，带着真诚的担忧，不似作伪。而且，他确实己经到了极限。他缓缓松开了握刀的手，点了点头。
少女松了口气，连忙上前搀扶住他几乎站不稳的身体。楚忘生比她高不少，她搀扶得有些吃力，却咬紧牙关，一步步将他扶进屋内。
屋内陈设极其简陋，却收拾得干干净净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。靠墙的位置摆着几张简陋的床板，上面铺着干净的粗布。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临时收治穷苦病人的慈善场所。
少女将楚忘生扶到一张空床上躺下，迅速打来清水，拿出干净的布条和药膏。
“可能会有点疼，你忍着点。”她轻声说道，然后开始熟练地清洗伤口、上药、包扎。她的动作轻柔而精准，眼神专注，仿佛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。
楚忘生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。他能感觉到，这个少女确实精通医术，而且心地善良。
“谢谢你。”他哑声道。这是他从离开边城后，第一次感受到不带任何目的的善意。
少女抬起头，对他微微一笑：“举手之劳。我叫苏芷柔。你呢？”
“楚忘生。”
“楚忘生……”苏芷柔念了一遍这个名字，继续低头处理伤口，“你怎么会伤成这样？是遇到仇家了吗？”
楚忘生沉默了一下，道：“遇到些麻烦。”
苏芷柔很识趣地没有多问。她处理好最后一处伤口，轻轻舒了口气：“还好，伤口都不深，主要是失血过多和脱力。我给你熬点补气血的药，你好好休息一下。”
她起身去灶台边生火熬药。小小的医馆里，只剩下柴火噼啪声和药罐咕嘟声。
楚忘生躺在床板上，看着苏芷柔忙碌的背影，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。这个女孩，和他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。她没有小婉的娇贵，没有林老爷的虚伪，没有杀手的冰冷。她就像她的名字一样，芷草般坚韧，柔水般温和。
“你一个人在这里行医？”楚忘生忍不住问道。
苏芷柔一边看着火，一边轻声道：“嗯。我师父年前过世了，我就接手了这里。虽然赚不到什么钱，但总能帮到一些看不起病的穷人。”
她的语气平淡，却透着一种坚定的力量。
药熬好了，苏芷柔将药汁滤出，端到楚忘生面前。黑色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味。
楚忘生接过碗，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。苦涩的味道让他皱了皱眉。
苏芷柔递过一小碟蜜饯：“吃点这个，去去苦味。”
楚忘生愣了一下，还是拈起一块放入口中。甜味在舌尖化开，冲淡了苦涩，也仿佛驱散了一些他心中的阴霾。
“你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，这里很安全，平时很少有人来。”苏芷柔收拾着药碗，轻声道，“追杀你的人，应该找不到这里。”
楚忘生看着她，忽然道：“你不怕我连累你吗？”
苏芷柔动作一顿，抬起头，清澈的目光首视着他：“怕。但我更怕见死不救。师父常说，医者仁心，若是见了伤者因惧怕牵连而不敢施救，便不配为医。”
楚忘生心中一震，久久无言。
这一夜，楚忘生就在这间简陋的医馆里度过了后半夜。虽然他依旧保持着警惕，但或许是太疲惫，或许是苏芷柔身上那种令人安心的气质，他竟难得地睡了一个安稳觉。
第二天清晨，楚忘生醒来时，身上的伤口己经不再疼痛，力气也恢复了大半。苏芷柔的医术显然相当高明。
苏芷柔早己起身，正在院子里晾晒草药。晨光中，她的侧脸柔和而宁静。
楚忘生起身，活动了一下筋骨。
“你醒了？”苏芷柔听到动静，回过头来，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，“感觉怎么样？”
“好多了。”楚忘生点点头，“多谢你的救命之恩。”
“医者本分而己。”苏芷柔擦了擦手，“你的伤还需要静养几日，不宜剧烈活动。”
楚忘生却摇了摇头：“我还有急事，必须立刻离开。”
他必须尽快把药送回边城，铁狂屠等不起。而且，留在黑石城多一刻，苏芷柔就多一分危险。
苏芷柔看出他去意己决，也不再劝阻，只是道：“那你等等。”
她转身进屋，拿出一个包袱，里面有几个干粮饼子和一小包药材：“这些你带着路上吃。这包是金疮药，效果很好，你换药时用。还有……”她犹豫了一下，从颈间解下一枚用红绳系着的、温润如玉的白色小石头，递给楚忘生，“这个你拿着。”
楚忘生一怔：“这是？”
“这是我师父留下的，说能辟邪保平安。”苏芷柔将石头塞进他手里，脸色微红，“你……你这一路危险，带着它，或许能逢凶化吉。”
楚忘生看着手中还带着少女体温的平安石，又看看苏芷柔微红的脸颊和清澈的眼眸，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。他沉默片刻，将石头小心收好。
“我会回来还你。”他郑重道。
苏芷柔微微一笑：“好，我等你。”
没有再多言，楚忘生背起刀，拿起包袱，对苏芷柔抱拳一礼，转身大步离开了医馆。
阳光将他的影子拉长，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间隐藏在陋巷中的小小医馆，和门口伫立的那个纤细身影，然后将这一切深深印入脑海，迈步融入喧闹的街市。
他不知道的是，在他离开后不久，几个穿着灰色劲装的身影，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，悄然出现在了医馆附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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