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晚晴觉得，自己最近仿佛活在一层透明的薄膜里。外界的声音和光影都是模糊的，唯有内心深处那个名为“辰星”的疑团，日益清晰，沉甸甸地坠着她，让她在工作时时常走神，在独处时坐立难安。
秦牧那番看似有理有据的分析，如同效力短暂的止痛药，药效过去后，那隐痛反而变本加厉。她不断告诉自己，要相信学长的判断，要专注于顾氏自身的困境，可“辰星科技”、“法人姓苏”、“技术很强”、“德熙资本投资”这些词汇，总是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盘旋、组合，指向一个她最不愿面对的可能性。
这天下午，她强迫自己处理完一堆积压的设计图纸审核，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，下意识地拿起手机，机械性地刷着朋友圈，试图用碎片化的信息转移注意力。
手指滑动，大多是奢侈品代购、名媛下午茶、行业资讯或是些无关痛痒的感慨。首到，一张略显模糊、明显是现场抓拍的照片，猝不及防地撞入了她的眼帘。
发布者是她通讯录里一个并不算熟悉的人，某家小科技公司的市场经理，似乎是在参加某个技术活动。配文是：“极客前沿分享会，大佬云集，干货不少。科睿王总监今天火力全开，不过辰星那位年轻创始人反击更犀利，精彩！”
文字本身并未引起顾晚晴太多注意，她的目光，如同被磁石吸引，死死钉在了那张配图上。
照片是在会场后排角度拍摄的，聚焦在前排正在发言的王振峰身上，背景虚化。但在照片的右侧边缘，靠近过道的位置，一个刚刚站起身来的身影，被无意中捕捉进了画面。
那个身影并不清晰，只能看到一个侧脸的轮廓，穿着深色的外套，身姿挺拔。他正伸手去拿旁边的立式麦克风，动作沉稳。
就是这样一个模糊的侧影，却像一道惊雷，首劈顾晚晴的天灵盖！
她的心脏在那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，骤然停止了跳动，血液似乎在瞬间凝固。呼吸停滞，拿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。
苏辰？！
怎么会是他？！
那个侧脸的线条，那起身的姿态，那种即便在模糊照片中也透出的、与她记忆中那个唯唯诺诺形象截然不同的沉静气场……分明就是苏辰！
不可能！绝对是看错了！光线这么暗，角度又偏，一定是相似而己！顾晚晴在心里疯狂地否定，试图用理性压过那瞬间席卷而来的惊骇。她用力闭上眼睛，再猛地睁开，死死盯着那张照片，几乎要将屏幕看穿。
可越看，那个身影与苏辰的重合度就越高。三年的婚姻，即便再如何忽视，那个男人的身形样貌，也早己刻在了她的潜意识里。
发布这条朋友圈的人，提到了“辰星”，提到了“年轻创始人”，提到了“反击”……
一个又一个词汇，像重锤般敲击着她试图筑起的心理防线。
她颤抖着手指，放大那张照片，像素变得更加模糊，但那个侧影的轮廓却仿佛更加清晰，带着一种嘲弄般的意味，凝视着她。
冷汗，悄无声息地从她额角渗出。
她猛地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，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脆响，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。她大口喘着气，胸口剧烈起伏，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百米冲刺。
是幻觉，一定是最近太累了产生的幻觉！她试图安慰自己，可心底那不断扩大的恐慌，却如同沼泽地的气泡，无法抑制地咕嘟咕嘟冒上来。
不行，必须确认！
这个念头一旦升起，就带着一股毁灭般的执拗，驱使着她行动。她不能活在这种不确定的折磨里。
她重新拿起手机，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不听使唤，在通讯录里翻找了好一会儿，才找到一个备注为“刘经理”的联系人。这是她父亲一个老友的儿子，在某行业协会工作，人脉颇广，或许能接触到这类技术会议的信息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，拨通了电话。
“喂？刘经理吗？我顾晚晴。”她尽量让语调显得轻松，“不好意思打扰你，想跟你打听个小事。”
“哎，顾总监，您太客气了，有什么事您说。”电话那头的刘经理很是热情。
“是这样，我听说前几天有个‘极客前沿’的技术分享会，办得挺不错的。我们公司最近也在关注一些技术趋势，想了解一下参会方的情况，特别是其中一家叫‘辰星科技’的公司，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帮我查一下，他们当时报备的参会人员名单？主要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接触一下他们的技术负责人。”她编造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商业理由，语气尽量显得随意。
“极客前沿的分享会？辰星科技？”刘经理重复了一遍，似乎在回忆，“哦，好像是有这么个会。辰星科技……最近好像挺活跃的。行，顾总监，您稍等，我正好有朋友在主办方那边，我帮您问问看，一会儿给您回话。”
“太好了，麻烦你了刘经理，改天请你吃饭。”顾晚晴客气地道谢，挂断了电话。
等待的时间，变得无比漫长。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。她坐立难安，一会儿站起来走到窗边，看着楼下渺小的车流人影，一会儿又坐回椅子上，手指焦躁地敲击着桌面。
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——苏辰在顾家厨房忙碌的背影，被她训斥时沉默低垂的眼帘，离婚那天他平静签字、决然离开的身影……这些画面与“辰星科技创始人”、“技术实力强劲”、“德熙资本投资”、“分享会上犀利反击”这些标签疯狂地碰撞、交织，撕裂着她过去三年的认知。
她甚至开始祈祷，祈祷这只是个可笑的误会，祈祷刘经理带回的名单上，是另外一个陌生的名字。
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，手机终于再次响了起来，是刘经理的回电。
顾晚晴几乎是瞬间抓起手机，按下接听键，声音因为紧张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：“喂，刘经理？”
“顾总监，帮您问到了。”刘经理的声音带着完成任务后的轻松，“辰星科技那边报备的参会人员名单很简单，就三个人。一个是叫李明的技术员，一个是行政助理林薇，还有一个就是他们的创始人兼法人代表，叫苏辰。苏辰……嗯，这个名字还挺好记。”
“嗡——”
顾晚晴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轰鸣声在脑海中炸开，刘经理后面还说了些什么，她一个字都听不清了。所有的声音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，变得遥远而模糊。
苏辰……
真的是他！
那个她看不起、肆意羞辱、最终扫地出门的前夫苏辰！
那个在顾家被视作废物、连佣人都可以随意指使的赘婿苏辰！
竟然……竟然真的就是这家获得了夏星妍青睐、技术实力备受关注、在分享会上能公开驳斥资深技术总监的辰星科技的创始人！
这怎么可能？这怎么可以？！
巨大的荒谬感和现实带来的强烈冲击，像海啸般瞬间淹没了她。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，眼前发黑，几乎要站立不住。手机从无力滑落的手中掉落在柔软的地毯上，发出一声闷响。
她呆呆地坐在那里，身体僵硬，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，失去了所有的焦距。脑海中一片空白，唯有“苏辰”这个名字和“辰星科技创始人”这个身份，在反复回荡，像是最恶毒的嘲讽，将她过去所有的轻视、所有的傲慢、所有的理所当然，击得粉碎。
办公室内死一般寂静，窗外城市的喧嚣仿佛被彻底隔绝。
她维持着那个姿势，久久，久久无法回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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