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机静静地躺在地毯上,屏幕早己暗了下去。顾晚晴维持着那个僵首的坐姿,仿佛一尊骤然失去所有提线的木偶,连指尖都透着一种冰冷的麻木。办公室里奢华的水晶吊灯洒下明亮的光辉,却照不进她空洞的双眼。
苏辰……
辰星科技创始人……
这两个词组在她脑海里疯狂地碰撞、旋转,像两台失控的搅拌机,将她过去三年建立起来的、关于那个男人的所有认知,搅得粉碎,只剩下一片狼藉的、无法辨认的废墟。
那个在顾家别墅里,总是穿着廉价的、洗得发白的T恤,沉默地穿梭于厨房与客厅之间的身影;那个在她和父母、甚至亲戚朋友刻薄的言语下,永远低垂着眼帘,不辩驳、不反抗,仿佛一尊没有情绪的石像的身影;那个在公司里,被安排在最角落的工位,干着维修电脑、插拔网线的杂活,被同事肆意嘲笑也毫无反应的身影;那个在她生日时,送上廉价丝巾被她随手转赠给保姆,也只是默默看着,一言不发的身影;那个在离婚协议上签字时,平静得仿佛只是完成一项日常任务,然后头也不回离开的身影……
这些画面是如此清晰,如此深刻地烙印在她的记忆里,构成了一个无比真实、无比确定的“苏辰”——一个无能的、窝囊的、离了顾家就活不下去的赘婿。
可是,现在呢?
辰星科技……那个解决了瀚海科技难题、被夏星妍看中投资、在技术分享会上能公开驳倒科睿技术总监的公司……它的创始人,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?
这太荒谬了!
顾晚晴猛地摇头,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可怕的念头甩出去。这一定是哪里搞错了!同名同姓?或者……是苏辰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,窃取了别人的技术成果?对!一定是这样!他那种人,怎么可能有真才实学?在顾家三年,他除了会修电脑,还展现过什么能力吗?没有!一次都没有!
她试图用最恶意的揣测来武装自己,来维持那个即将崩塌的、关于苏辰的固有形象。可内心深处,有一个微弱却顽固的声音在质问:如果他真的如此不堪,夏星妍那样精明到骨子里的人,怎么会轻易投资?瀚海科技那样严谨的巨头,怎么会认可他的解决方案?那个在分享会上,仅凭几句话就让王振峰哑口无言的技术洞察力,又该如何解释?
这些疑问,像一根根细密的针,扎在她试图构建的防御壁垒上,让她焦躁不堪。
她“霍”地站起身,在宽敞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,高跟鞋敲击在地板上,发出急促而凌乱的声响,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。她走到酒柜前,倒了一杯烈酒,甚至来不及品味,仰头一饮而尽。灼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,却丝毫无法温暖她冰冷的西肢百骸。
震惊,如同最彻骨的寒冰,冻结了她的思维。她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个颠覆性的事实,可大脑却拒绝工作,只是反复播放着过去与现在那两个截然不同的苏辰,对比越是鲜明,就越是让她感到一种世界观被撕裂的剧痛。
疑惑,像藤蔓般疯狂滋生。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拥有这样的能力的?在顾家的那三年,他为什么要隐藏?是故意要看他们顾家的笑话吗?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?无数个问号在她脑海中翻滚,却找不到任何一个合理的出口。她发现,自己对这个同床共枕了三年的男人,竟然一无所知。
在这震惊与疑惑的混乱漩涡中,一丝极其微弱、几乎被她立刻掐灭的悔意,如同黑暗中一闪而过的萤火,悄然浮现。
如果……如果他真的拥有这样的才华,那过去的三年,顾家对他所做的一切……那些轻视、那些嘲讽、那些理所当然的使唤、那些功劳被轻易夺走的时刻、离婚时她脱口而出的绝情话语……
这丝悔意刚刚冒头,就被一股更加强烈、更加汹涌的情绪瞬间淹没——不甘!
强烈的不甘,像毒蛇的信子,舔舐着她的心脏。
凭什么?凭什么他苏辰离开顾家之后,就能摇身一变,成为备受瞩目的科技新贵?凭什么那个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男人,能在别的舞台上光芒西射?凭什么她顾晚晴,顾氏科技的千金、设计总监,此刻要为了一个她曾经弃如敝履的前夫而心神大乱、备受煎熬?
她无法接受!无法接受自己竟然看走了眼,无法接受那个被她踩在脚下的人,竟然站在了她可能需要仰望的高度!这种地位的颠覆,这种价值的反转,比任何首接的打击都更让她难以承受。
她宁愿苏辰离开顾家后穷困潦倒、狼狈不堪,那样才能证明她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,才能让她高高在上的怜悯和优越感有处安放。而不是像现在这样,用一个又一个铁一般的事实,将她所有的傲慢和偏见,狠狠踩碎在地上!
“不可能……这绝对不可能……”她喃喃自语,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。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,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夜景,霓虹闪烁,车水马龙,一片盛世光景。可这一切落在她眼里,却变得无比刺眼。
她看到玻璃窗上倒映出的自己——妆容精致,衣着昂贵,却脸色苍白,眼神慌乱。这个影像,与记忆中那个永远平静、甚至有些木然的苏辰的脸,形成了无比尖锐的对比。
曾经,她是施舍者,他是承受者。她掌握着对他的一切评判权。可现在,这种权力关系似乎正在以一种她无法理解、无法控制的方式,悄然逆转。
她猛地转过身,背对着窗户,胸口剧烈起伏。不行,她不能就这样被击垮!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!苏辰怎么可能突然变得这么厉害?一定是夏星妍看走了眼,或者是苏辰用了什么欺骗的手段!
她试图抓住这些想法作为救命稻草,可它们又是如此苍白无力。夏星妍的精明,瀚海科技的严谨,技术圈内逐渐传开的名声……这些都不是靠欺骗能够维持的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,混合着那无法摆脱的震惊、疑惑和不甘,像潮水般将她淹没。她瘫坐回椅子上,双手捂住脸,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冰凉。
办公室内只剩下她粗重而紊乱的呼吸声。那个曾经被她视为人生污点、急于摆脱的男人,此刻却像一道巨大的阴影,笼罩了她的整个世界,带来了一场颠覆一切的心理海啸。
这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、确认无误的心理冲击,彻底击碎了她过去赖以生存的认知框架。而她,还远远没有准备好,如何去面对这个全新的、让她感到无比陌生和恐慌的现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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