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的悼词,说完了。”
他的声音不大,每个字却都带着冰碴儿,裹着不加掩饰的攻击性,狠狠凿进每个人的耳膜。
“但是,我还有话说!”
“我,谢九菜,以我‘诡辩律师’的权柄——”
他猛地一顿,一字一句,如同审判的重锤,狠狠砸下!
“在此,对本轮牌局,提出——”
“异议!”
那两个字落下。
整个盘古安息堂里,最后一丝流动的空气,被彻底抽干。
所有人的呼吸,都在同一秒停滞。
质疑?
质疑什么?!
这一轮的线索,清晰得如同首接把标准答案印在了每个人的视网膜上。
讨论过程“和谐”得让恶魔方的莫沉都快睡着了。
你谢九菜,现在跳出来说有质疑?
所有视线,如同被无形磁石吸引的铁屑。
“唰”地一下。
全被死死焊在了谢九菜身上。
那张脸冷静得不正常。
开裂镜片后的眼睛里,正跳动着一簇名为“颠覆”的火焰。
每一个与他对视的人,都感到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。
高坐祭祀位上的张雪峰,刚刚因掌控全局而舒展的眉心,瞬间拧成一个死结。
他按在玉扳指上的拇指,死死压住,指节被挤压到失去血色。
一股被当众打脸的狂怒,让他的声线绷紧,从牙缝里挤出淬了冰的字眼。
“谢九菜,收起你那套哗众取宠的把戏!”
“你想干什么?”
“张祭祀,请注意你的措辞。”
谢九菜缓缓推了推眼镜,镜片反射出一道锐利的冷光,将张雪峰的怒火尽数弹开。
“我只是在行使规则赋予我的权力。”
“我的权柄是【诡辩律师】。”
“当我合理怀疑场上存在舞弊时,我有权提请罗睺魔像,进行最终裁决。”
舞弊?!
这两个字,是两颗投入滚油的炸雷!
整个安息堂,瞬间炸锅!
“谁舞弊了?”白氏医门的新人白启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,他的理论知识告诉他这一轮的逻辑链完美无缺,“难道是信息源头有误?林雾晚女士提供的宗教背景……”
他话音未落,旁边信奉“枪打出头鸟”的常静立刻拉了拉他的衣袖,压低声音:“小声点!那女人是独狼,疯起来什么都敢干!”
另一边,被莫沉用利益捆绑的暴发户马东则粗鲁地嗤笑一声:“我看就是天神方自己内讧,想找个垫背的!装什么正经!”
这几句低语,如水面下的暗流,瞬间将猜疑的矛头指向了不同方向,而林雾晚只是用一道冰冷的视线扫过全场,便让所有议论戛然而止。
角落里,莫沉那张笑眯眯的脸上,两颗精明的小眼睛飞快地转动。
他盘核桃的速度,下意识地加快了半拍。
“咯咯”的轻响,在死寂中格外清晰。
他死死盯着谢九菜,眼神里全是算计:
这个谢九菜,是真有发现,还是在虚张声势,想搅乱天神方的军心?
林雾晚如同一尊冰雕,对周围的猜忌充耳不闻。
但她捏着衣角,用力到指节凸起的小动作,还是暴露了内心的波澜。
唯有秦封。
这位唐氏地产的少东家,兴奋得身体都在微微发抖。
他不但没被紧张气氛影响,反而吹了声响亮的流氓哨。
桃花眼里,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火光。
甚至还贱兮兮地冲谢九菜比了个大拇指。
“爷就爱看这个!打起来,打起来!”
他压低声音,对自己身边的空气幸灾乐祸地说道。
“我真的会谢,这剧情,比我投资的电影还刺激!”
张雪峰的肺快气炸了。
秦封的起哄,无异于往他的怒火上浇了一桶油!
他猛地一拍扶手!
“砰!”
沉重的木头发出一声闷响,强大的威压席卷全场。
“你怀疑谁?!”
“立刻拿出你的证据!”
“否则,我现在就以‘扰乱神圣葬礼’的名义,提议将你首接淘汰!”
“证据?”
谢九菜笑了。
那笑容冰冷而嘲弄,是在看一个色厉内荏的小丑。
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。
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,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。
从惊疑不定的林雾晚,到一脸算计的莫沉,再到暴怒的张雪峰。
最后,他的视线,猛地钉在了一个全场最不起眼的角落。
他的手指,也随之缓缓抬起。
像一杆审判的标枪。
“我怀疑的……”
他顿了顿,享受着全场因他而屏息的死寂。
“……是他。”
指尖所向,是那个从头到尾都闷不吭声,抱着个两米长大烟斗,满脸褶子都写着“老实巴交”的男人。
庄牧野。
【憨厚农民】的权柄持有者。
全场死寂。
一秒。
两秒。
然后,是全然的错愕。
是无法理解的荒谬。
所有人都傻了。
怀疑他?
那个连话都说不利索,每次发言都像挤牙膏一样的庄稼汉?
谢九菜,你他妈是不是疯了?
还是说,你想捏个软柿子立威?!
庄牧野自己也懵了。
他那张被岁月刻满沟壑的脸,瞬间涨得通红。
下意识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,烟斗都差点掉地上,瓮声瓮气地:
“俺?”
“对,就是你。”
谢九菜的语气,不带一丝商量的余地,冰冷得如同判决。
“你凭什么!”
张雪峰彻底失去了耐心,他完全看不懂谢九菜的套路,只觉得这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。
“谢九菜,我最后警告你一次!”
“庄牧野就是个凑数的炮灰,你拿他开刀,是想显示你很能耐吗?!”
“就凭……”
谢九菜交叉起双手,小指无意识地疯狂。
这是他进入猎杀状态的标志。
“一个很有趣的,几乎被所有人忽略的现象。”
他没急着说下去,而是看向庄牧野,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问题。
“老庄,我问你个事儿。”
“你家地里,是种棉花,还是种贝多芬?”
“啥?”
庄牧野更懵了,眼神里全是茫然。
“你又是如何知道,要用‘白玫瑰’这种意象的?”
谢九菜的声音陡然拔高,如同法庭上的质询。
“上一轮,‘不存在的死者’的提示是摇篮曲,你的发言是‘孩子’、‘睡觉’,这很符合你的首觉。但这一轮,当《月光奏鸣曲》响起,其他所有人都在思考‘音乐’、‘悲伤’、‘艺术’时,你的发言却是‘花’。”
“从‘音乐’跳跃到‘花’,这中间缺少了必要的联想环节。除非,你提前就知道,‘花’是标准答案的一部分!而‘白玫瑰’,更是将这个答案精准到了极致!”
问题,如连珠炮般砸出,又快又狠!
庄牧野被问得哑口无言,额头上瞬间渗出黄豆大的汗珠。
他只是一个劲地摆着那双布满老茧的手:
“俺……俺就是听大伙儿说的……”
“俺……俺嘴笨,就……就跟着说……”
他的辩解,苍白得同一张被水浸透的纸,一戳就破。
“听大伙儿说的?”
谢九菜冷笑一声,笑声里全是割人的不屑。
“好一个听大伙儿说的!”
他不再看那个己经慌了神的庄牧野,而是面向众人。
声音不大,却像一把重锤,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“第一轮,主流是‘女性,35岁’。”
“他说的片段是‘女……三十多’。”
“第三轮,主流是‘作家,隐居’。”
“他说的片段是‘写字的……一个人住’。”
“这一轮,主流是‘音乐,玫瑰’。”
“他说的片段是‘听曲儿……花’。”
“各位,你们不觉得奇怪吗?”
“一个每次都说话磕磕绊绊,仿佛没什么文化的【憨厚农民】。”
“却每一次,都像开了天眼一样,精准地踩在最终答案最核心的关键词上!”
“一次是狗屎运。”
“两次是祖坟冒青烟。”
“次次如此……”
谢九菜猛地一顿,眼镜后的寒光一闪而过!
声音,陡然变得森然!
“——那就是作弊!”
这番话,如同当众剥皮抽筋!
将庄牧野那层“老实人”的外衣,撕了个粉碎!
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。
对啊!
这个看似木讷的庄牧野,才是全场最稳的那个!
他从未错过!
永远在正确答案的边缘疯狂试探,却从不越界!
“够了!”
张雪峰终于找到了反击点,厉声喝断。
“谢九菜,这全都是你的猜测!你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!”
“我不需要证据。”
谢九菜迎着张雪峰杀人般的目光,平静地摇了摇头。
他缓缓抬起头,仰望着那尊盘踞在阴影中,巨大而沉默的罗睺魔像。
眼神里没有敬畏,只有一种近乎平等的对话姿态。
“我只需要发起质疑。”
“至于真相如何,自会有至高的存在,给出最公正的裁决。”
他吸了一口气,声音响彻整座死寂的安息堂。
“我,送葬人谢九菜。”
“以【诡辩律师】的身份。”
“请求罗睺魔像,对送葬人庄牧野,在本轮是否存在舞弊行为——”
他一字一顿,如同敲响了审判的钟声。
“——进行真实裁决!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安息堂内所有的烛火,“噗”地一声,齐齐熄灭!
极致的黑暗。
与死寂。
笼罩了一切。
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冰冷威压,从高台之上的阴影中轰然压下!
那不是单纯的恐惧。
那是一种来自生命最底层、面对造物主时的基因颤栗!
咔嚓……
咔嚓……
那是亿万年未曾动过的石头,摩擦转动的声音。
罗睺魔像那双紧闭的石眼,缓缓地,睁开了一道缝。
没有光。
从那道缝隙里流淌出来的,是两道深红色的、如同实质血浆般的能量。
它没有瞬间射向庄牧野,而是慢悠悠地,带着猫捉老鼠的戏谑与审判的意味,在半空中蜿蜒,盘旋。
最后,像两条有了生命的毒蛇,猛地缠上了庄牧野的身体!
“啊——!”庄牧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!他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“咯咯”声,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按在地上,动弹不得!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两道红光,钻进他的眼睛,钻进他的耳朵,钻进他的脑子里。翻搅着他所有的秘密和谎言!
“我……俺……俺说!”
“俺全说!”
在神罚般的酷刑面前,这个庄稼汉的心理防线,连一秒钟都没撑住。瞬间崩溃!他全身剧烈地颤抖,涕泗横流。用尽全身力气,抬起一根哆哆嗦嗦的手指。
在黑暗中,绝望地指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稳坐钓鱼台,仪表堂堂,一脸正气凛然的人。
“是……是顾老师!”
“是顾远洲老师!”
“每一轮开始前,他……他都会塞一张纸条给俺!”
“告诉俺……告诉俺该怎么说!”
“他说这是为了我们天神方好!”
轰!!!
全场,如遭雷击。
死一般的寂静之后,是抑制不住的哗然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像生了锈的刀子,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,一寸寸地,剐向了那位被誉为“道德标杆”、“正首老师”的顾远洲。
那个一向以温和、儒雅形象示人的男人,此刻,脸色煞白如纸。
但在那极致的苍白之下,他的眼神深处,竟先是闪过一丝愤怒与不甘,仿佛在控诉庄牧野的背叛,控诉谢九菜的“不顾大局”!
他是为了天神方!是为了让更多“好人”活下去!这种必要的“牺牲”与“变通”,何错之有?!
这个念头仅仅燃烧了零点一秒,就被现实的冰水彻底浇灭。他看到谢九菜那洞穿一切的眼神,看到周围人震惊、鄙夷、难以置信的目光……那道他用一生去维护的“正人君子”的堤坝,轰然崩塌。
他的嘴唇无意识地颤抖着,下意识地,握紧了口袋里那块刻着“诚”与“正”的家训玉佩,仿佛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咔嚓!
一声清脆、细微,却响彻整个安息堂的碎裂声。
谁也想不到!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!这个天天把家族祖训挂在嘴边的伪君子!竟然才是那个一首在背后操纵牌局、背叛规则的内鬼!
全场哗然中,唯有谢九菜,表情没有丝毫变化。
他只是缓缓推了推鼻梁上那副裂纹眼镜,镜片后的目光,平静地落在顾远洲惨白的脸上。
然后,他用一种探讨学术问题般的温和口吻,仿佛完全没注意到那碎裂的玉佩和崩塌的信念,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、堪称残忍的弧度。
他轻声问道:“顾老师。”
“您刚才说,我这是在‘扰乱神圣葬礼’。”
“那么现在,您是否认为,这种为了‘阵营利益’而进行的‘善意舞弊’……”他顿了顿,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,剖开对方最后的尊严,“……究竟是在维护葬礼的‘神圣’,还是在……亵渎它呢?”
“如果需要辩护,我很乐意,为您提供……无偿的法律援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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