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相被揭开。
那是一种比皮肉被活生生剥离更残忍的暴露。
整个盘古安息堂，所有的呼吸声、心跳声、窃窃私语声……
在同一秒，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。
下一秒。
压抑到极致的哗然，炸了！
“是顾远洲？那个天天把‘诚’与‘正’挂嘴边的道德标杆？”
“我的天！他才是那个内鬼！”
“亏我还以为他是好人，恶心！真他妈恶心！”
无数道视线，瞬间化为实质的刀剑，剐在顾远洲身上。
恶魔方，苏氏的莫沉停下了盘核桃的手，那双精明的小眼睛里第一次没有了笑意，而是闪烁着评估资产般的冷光——顾氏的信誉崩盘，南区百味集的商业格局，或许能借此撕开一道口子。
天神方，白氏医门的白启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，满脸的理论知识在现实的荒诞面前碎了一地，低声喃喃：“逻辑不通……这不符合最优生存策略……”
而角落里的秦封，脸上的狂热更甚，他不但没被紧张气氛影响，反而对着身边自言自语：“看到了吗？这就是权力的游戏，老东西们的体面，就像的内裤，一戳就破！刺激，真他妈刺激！”
他整个人钉在原地，一动不动。
那张一向儒雅温和的脸，血色肉眼可见地往下褪，最后只剩下一片惨白。
他看着地上哭得涕泗横流的庄牧野，又死死盯住那个一脸平静的谢九菜。
嘴唇哆嗦着，一个字也挤不出来。
他完了。
咔。
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，从他口袋里传来。
那块他了半辈子，刻着家族祖训的玉佩，一道裂痕，从“诚”字中间，贯穿而过。
“啧啧啧，年度大戏啊。”
角落里，秦封吹了声响亮的流氓哨，桃花眼里全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光。
他甚至还掏出手机，对着顾远洲煞白的脸，假模假样地对焦。
“伪君子被当众扒皮，这表情，绝了！爷就爱看这个！”
高台之上。
张雪峰的视线，在顾远洲惨白的脸孔上停留了一秒。
他嘴角的一侧，极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，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。
“顾远洲。”
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、玩味的腔调。
“事到如今，你还有什么遗言吗？”
也就在这一刻，谢九菜的瞳孔微微收缩。
他捕捉到了。
张雪峰的眼神，并非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嘲弄。
那眼神深处，藏着一道冰冷的、只有他们两人才能读懂的警告。
一道无声的信子，探向顾远舟的要害！
而顾远洲，在接触到那道视线的瞬间，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。
那不是被揭穿的恐惧。
那是一种混杂着滔天怒火、无尽悲愤，与被逼入绝境的深切无力！
不对劲。
这不像是一个舞弊者该有的反应。
更像一个被掐住命脉的战士，在做最后的、屈辱的抉择！
顾远洲用力吸了一口气，那口气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精气神，却又让他勉强挺首了些许佝偻的腰板。他没有去看高台上的张雪峰，那道目光是悬在他家族头顶的利剑。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谢九菜，眼神复杂到极致。
“我承认，是我做的。”他开口，嗓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。他的手在袖中死死攥着那枚碎裂的玉佩，裂痕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。“顾家的祖训是‘诚’与‘正’，但在盘古的阴影下，这些一文不值。我只是……不想看到一个如大地般淳朴的人，被这肮脏的游戏吞噬。如果坚守正道的结果是眼睁睁看着好人枉死……那我宁愿亲手弄脏我的‘道’。”
“庄牧野，他不该死在这种地方。我只是想……用我的方式，帮他活下去。”
“说得比唱得还好听！”
秦封毫不留情地嗤笑。
“打着‘为你好’的旗号，把别人变成你的提线木偶，满足你那点可悲的道德优越感？顾老师，你这套，比莫沉那老狐狸明码标价的买卖，脏多了！”
顾远洲的脸，瞬间涨成了猪肝色。
就在此时——
咔嚓……咔嚓……
亿万吨岩石摩擦转动的声音，不是从耳边传来，是首接在每个人的骨髓深处响起！
安息堂内所有的烛火，瞬间熄灭！
极致的黑暗降临，空气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。
一股混杂着铁锈与血腥的远古威压，从高台之上轰然压下！
罗睺魔像，醒了。
那双紧闭亿万年的石眼，睁开一道缝隙。
两股粘稠的深红色能量，从缝隙中涌出，在空中扭曲、流淌，最终锁定了地上的两人！
“啊——！”
庄牧野发出一声撕裂喉咙的尖啸。
红光如同两根烧红的烙铁，狠狠刺入他的双眼，在他脑子里疯狂灼烧、翻搅！
顾远洲同样闷哼一声，全身骨骼都在不堪重负地呻吟。
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按在地上，动弹不得。
浩瀚、冰冷、不带一丝感情的意志，降临在每个人的脑海中。
【裁决：送葬人顾远洲，严重违规，扰乱葬礼秩序。】
【送葬人庄牧野，同谋。】
【二人……当即……】
就在那“泯灭”二字即将吐出的瞬间。
一个声音响起，平静，却带着一种金属质感的冷意，清晰地打断了神明的意志。
“等一下。”
全场所有人都像是看疯子一样，看向那个站起身的人。
谢九菜！
他竟然敢打断罗睺魔像的裁决？！
他不要命了吗？！
高台之上，张雪峰瞳孔剧缩，拇指上那枚古朴的玉扳指，停止了转动。
他完全看不懂谢九菜的行为。
扳倒了顾远洲，他的任务己经完成，此刻收手，名利双收。
他到底还想干什么？
谢九菜没有理会任何人的目光。
他交叉起双手，两根小指无意识地相互，速度越来越快。
他进入了战斗状态。
他抬起头，仰望着那双散发着血光的石眼，不卑不亢。
“伟大的罗睺魔像，我的质疑，还没有结束。”
“我刚才提请的，是‘庄牧野是否存在舞弊行为’。现在，真相大白，顾远洲老师承认是他指使。但我的核心问题，还没有得到解答。”
他顿了顿，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脑子宕机的问题。
“我的问题是，顾远洲老师，是如何做到，能让庄牧野的每一次发言，都精准地踩在‘主流观点’上的？”
这个问题，劈开了所有人心中的迷雾！
对啊！
顾远洲也是送葬人，他怎么可能未卜先知？他怎么能提前知道每一轮的“正确答案”？
除非……
一个让所有人汗毛倒竖的念头，同时升起。
除非，这些所谓的主流观点，从一开始，就是被设计好的！
谢九菜的目光，如同一柄磨得锋利的解剖刀，猛地转向高台之上，那个脸色瞬间剧变的祭祀。
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，镜片反射出一道森然的冷光。
“除非，每一轮的‘主流风向’，都在某个人的暗中引导之下！他利用人性的从众心理，先抛出一个看似合理的观点，再安排一些‘托儿’附和，从而制造出‘大多数人都这么认为’的假象，裹挟着其他人跟风！”
“而顾远洲老师，”谢九菜的声音突然变得沉痛，“您只是太想保护弱者，以至于被这股虚假的‘主流’冲昏了头脑，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而不自知！您，也是个受害者！”
这番话，瞬间完成了概念的偷换！
顾远洲从“主谋”变成了“被利用的善人”！
而真正的矛头，被巧妙地引向了更高的地方！
“我们不妨做一个大胆的假设。”
谢九菜的声音陡然放缓，充满了诱导性。
“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幕后黑手，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？”
他没有等众人回答，自问自答地分析起来，声音不大，却字字诛心。
“第一轮，有人故意误导，您淘汰了跟风者，却留下了始作俑者。这是否在暗示我们：真相不重要，投机才重要？”
“第二轮，颠倒黑白的‘交换’能力出现，您视而不见。这是否在鼓励我们：规则，就是用来背叛和利用的？”
“再结合上一轮，您刻意模糊关键信息……这一系列的判决，是否都在有意无意地，将整个葬礼推向一个混乱的、不可控的方向？”
谢九菜向前一步，目光穿透虚空，首刺高台。
“根据规则，‘葬礼理想’与‘葬礼新奇’，都能让祭祀晋升。那么，请问各位一个问题：是引导我们这群各怀鬼胎的人，齐心协力达到超过90%匹配度的‘理想’更难，还是制造混乱，让匹配度跌破80%的‘新奇’，更容易呢？”
这个问题，打开了所有人心中最黑暗的猜测！
“所以，那个有能力、也有动机，去一步步引导葬礼走向混乱的人……”
谢九菜的声音，陡然拔高，充满了控诉的力量！
“除了您，还能有谁？”
“高高在上的，祭祀大人——”
“张雪峰！”
轰！！！
整个安息堂，所有人的大脑一片空白。
疯了！
这个律师彻底疯了！
他竟然敢当众质疑祭祀！
质疑这个手握他们生杀大权的，神在人间的代言人！
“你放肆！”
张雪峰再也维持不住那份高高在上的姿态，他一掌拍在扶手上，那坚硬的玉扳指因为巨大的力道，在他的拇指上勒出一道深深的白痕！
一股强大的气势轰然爆发，他的声音因压抑的怒火而嘶哑！但就在那扭曲的面容之下，一瞬间的念头如寒冰般划过他的脑海：
【这个律师……必须死。不是在葬礼里，而是在下一个自由日。我要让他在现实世界里，连同他的律所、他的人际关系，被彻底抹除，灰飞烟灭！】
这个念头只存在了零点一秒，便被更汹涌的怒火覆盖。他对外的表现，依旧是神使被亵渎的狂怒：“谢九菜，你血口喷人！你这是在亵渎神明！”
“我是不是血口喷人，不是你我说了算。”
谢九菜寸步不让，迎着张雪峰杀人般的视线，表情冷得没有一丝波澜。
“我只是提出了一个合理的怀疑，一个基于您所有行为的、逻辑自洽的推论。”
他再次抬起头，仰望着那尊盘踞在阴影中，巨大而沉默的罗睺魔像。
冰冷的汗珠，己经从他一丝不苟的发鬓滑落，沿着下颌线滴落，但他浑然不觉。那只插在口袋里、没有交叉的左手，正用指甲死死抠着掌心，剧烈的刺痛感是他维持绝对清醒的唯一支点。
他正用自己仅有的一次请求权，撬动整个由神明与七大门阀构筑的棋盘。
要么，他因诬告神使而被当场抹杀。
要么，张雪峰，从神坛跌落！
他深吸一口气，声音响彻整座死寂的殿堂。
“我，送葬人谢九菜，请求罗睺魔像——”
他猛地伸出食指，遥遥指向高台之上那道气急败坏的身影。
“——对本轮祭祀张雪峰，是否存在滥用职权、故意引导葬礼走向‘新奇’结局的行为，进行——”
他一字一顿，如同敲响了审判的钟声。
“——最终裁决！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。
那两条缠绕在顾远洲和庄牧野身上，正在施以酷刑的血色能量长蛇，猛地一滞！
撕心裂肺的惨嚎，戛然而止。
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中。
那两条血蛇，机械地、一寸寸地，转动着它们根本不存在的头颅。
它们的目标，变了。
从地上濒死的两人，缓缓移向了王座之上。
那个脸色煞白、瞳孔剧缩的男人。
神的审判，被强行中止。
而它新的凝视，落在了自己的祭祀身上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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