咸福宫的偏殿之内，一地碎瓷。
那是林白荷最喜爱的一套粉彩茶具。
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，脸上那副温婉柔顺的面具早己被撕得粉碎，只剩下扭曲的、不加掩饰的怨毒与羞愤。
皇帝那句冰冷的“行事冒失”，像一根烧红的烙铁，一遍又一遍地，烙在她的心上。
她精心策划的一场好戏，最终却让她自己成了整个后宫的笑柄。
而这一切，都拜林晚所赐。
她不相信那是巧合。
那个贱人，一定是用了什么妖法！
怒火在她胸中焚烧，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吞噬殆尽。
她猛地推开殿门，对着门外吓得噤若寒蝉的宫女厉声喝道。
“林晚现在在何处？”
傍晚时分，林晚奉了太后的命令，去宫中西北角那片荒废的冷宫附近，采摘一些新生的、带着露水的益母草。
太后说，用来入药，效果最佳。
这里偏僻至极，平日里除了巡逻的侍卫，几乎无人踏足。
高大的宫墙挡住了夕阳最后的光辉，投下大片阴冷的暗影。
林晚蹲在一片断壁残垣之下，正用一把小银剪，小心翼翼地剪下那些长势最好的益母草嫩茎，放入身旁的竹篮里。
一阵细碎的、带着明显怒意的脚步声，由远及近。
林晚的动作一顿。
她抬起头，看到林白荷带着两个贴身宫女，正站在不远处，冷冷地看着她。
林白荷的脸上，没有了在人前的半分娇柔，只剩下冰冷的、毫不掩饰的恨意。
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，脚下的绣花鞋，狠狠地碾过地上的野草。
“我的好姐姐，真是好手段。”
林白荷的声音，像淬了冰的毒汁，又尖又细。
“在这宫里，竟也让你这罪臣之女，翻出了些风浪。”
林晚缓缓地站起身，将竹篮护在身前，垂下眼帘，没有说话。
她知道，今日的林白荷，是专程来寻衅的。
“怎么，如今攀上了太后那棵高枝，便不把我这个妹妹放在眼里了？”
林白荷走到林晚面前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，眼神如同在看一只可以随意碾死的蝼蚁。
“你别忘了，无论你是什么身份，你都是奴婢。”
“而我，是主子。”
她抬起手。
那只戴着精致金丝护甲的手，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。
“啪！”
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，狠狠地甩在了林晚的脸上。
巨大的力道，让林晚的头猛地偏向一侧。
她的脸颊上，瞬间传来一阵火辣辣的、灼烧般的剧痛。
口腔里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、铁锈般的血腥味。
她能感觉到，半边脸颊，正在以惊人的速度，迅速地红肿起来。
按照宫规，主子责罚奴婢，天经地义。
反抗，是罪。
躲闪，是罪。
连露出一丝怨怼的表情，都是罪。
林晚的身体晃了晃，最终还是稳住了。
她缓缓地转回头，重新低下头，弯下膝盖，跪在了那片混杂着碎石与泥土的地上。
“奴婢知罪。”
她的声音很轻，听不出任何情绪，仿佛刚才那一记耳光，是打在了别人的脸上。
她的这份平静，却像一瓢滚油，狠狠地浇在了林白aho本就燃烧着熊熊怒火的心上。
她要看的，是林晚的痛苦，是她的求饶，是她的崩溃。
而不是这种死人一般的、令人作呕的冷静！
“知罪？你知什么罪！”
林白荷的声音变得更加尖利。
“你最大的罪，就是你还活着！”
她抬起脚，用那只穿着精致绣鞋的脚，狠狠地踢向林晚身前的竹篮。
竹篮翻倒在地。
那些林晚辛辛苦苦采摘的、还带着露水的益母草，散落了一地，沾满了尘土。
林晚的目光，落在那些被糟蹋的草药上，眼底深处，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。
但她依旧跪着，一动不动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。
【环境音源监测启动……】
“天机”的数据流，无声地在林晚的脑海中展开。
【正在扫描分析周边区域……】
【侦测到规律性脚步声，声源方向：东侧长巷尽头。】
【声源特征：双人，步频稳定，每分钟一百一十八步，官靴与石板路面摩擦。】
【数据库匹配：符合‘羽林卫’夜间巡逻标准模式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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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幅三维立体地图，在林晚的意识中生成。
两个代表着巡逻侍卫的光点，正在地图上，沿着一条固定的路线，匀速移动。
【结合当前风速、环境噪音及建筑物遮挡因素，进行时间差计算……】
【计算结果：目标将于一百零五秒后，抵达当前位置南侧巷口转角处。该位置可将此地情景一览无余。】
林白荷的羞辱，还在继续。
她俯下身，用那戴着金丝护甲的指尖，狠狠地捏住林晚的下巴，强迫她抬起头来。
“看着我。”
她的声音里，充满了病态的。
“你不是很能耐吗？不是很会作诗吗？不是连皇后娘娘都记住你的名字了吗？”
“可你现在，还不是像一条狗一样，跪在我的脚下？”
林晚被迫抬起头，迎上了那双充满了疯狂与嫉妒的眼睛。
【倒计时：九十秒。】
林晚的嘴角，缓缓地，勾起了一抹极淡的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弧度。
她的声音，依旧是那般平静，却像一根最细的针，精准地刺向了林白荷最痛的地方。
“姐姐……哦不，是奴婢糊涂了，该称呼您为‘荷常在’。”
“荷常在”三个字，她咬得极轻，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讽刺意味。
林白荷捏着她下巴的手，猛地一紧，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。
林晚仿佛感觉不到疼痛，继续用那种平淡的语气说道。
“奴婢只是……只是想起了从前在府中，姐姐也时常会因一些小事，对下人动怒。”
“只是那时，姐姐打的，多是那些不听话的三等丫鬟。未曾想，如今姐姐贵为常在，这脾性，倒是一点都没变。”
这番话，无异于在说，她林白荷，即便穿上了龙袍，也还是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心性。
林白荷的呼吸，瞬间变得粗重起来。
她胸口剧烈地起伏，一张俏脸涨得通红。
【倒计时：六十秒。】
林晚的目光，从林白荷扭曲的脸上移开，落在了她身后那片深沉的暮色上，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悠远的、仿佛自言自语般的叹息。
“说到底，还是奴婢的不是。御花园那日，奴婢不该跪在那里的。”
“奴婢若是换个地方跪，常在您或许就不会‘失足’，也便不会……当着陛下的面，被斥责‘行事冒失’了。”
“行事冒失”西个字，如同西记响亮的耳光，狠狠地扇在了林白荷的脸上。
那是她的奇耻大辱。
是她此刻最不愿被人提起的噩梦。
而林晚，就这么轻飘飘地、用一种看似为她开脱的语气，将那道血淋淋的伤疤，再次揭开。
“你……你这个贱人！”
林白荷的理智，在这一刻，彻底被怒火焚烧殆尽。
她松开林晚的下巴，扬起了她的右手。
她要撕烂这张嘴！
她要打掉她脸上那副可恶的、平静的表情！
【倒计时：十秒……五秒……三秒……】
林晚静静地跪在原地，看着那只在自己瞳孔中不断放大的手掌。
她甚至没有闭上眼睛。
【倒计时：一秒！】
“住手！”
一声中气十足的、充满了威严的暴喝，如同平地惊雷，从不远处的巷口转角处炸响。
林白荷高高扬起的手，僵在了半空中。
她的那记耳光，距离林晚的脸颊，不过一寸之遥。
两名身着银甲、手持长戟的羽林卫侍卫，正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。
他们的脸上，是冰冷的、不容置疑的铁血之色。
他们看到的景象，是如此的清晰。
一位新晋的荷常在，正对一名慈宁宫的侍女，作势掌掴。
而那名侍女，跪在地上，半边脸颊高高肿起，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。
人证物证，俱在。
当着巡逻侍卫的面，殴打宫人，尤其，是太后宫中的侍女。
这己经不是简单的责罚，而是公然的、藐视宫规的暴行。
为首的那名侍卫队长走到近前，对着林白荷，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。
他的声音，像一块冰冷的铁。
“荷常在，宫有宫规，无论何种缘由，皆不可在宫中私下动刑。”
“您的行为，己经严重失仪，有违宫中法度。”
“此事，卑职必须立刻上报内务府与宗人府。”
“现在，请常在立刻返回咸福宫，禁足思过，听候发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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