慈宁宫的书房里，檀香袅袅。
太后将一枚温润的白玉指环，缓缓套在自己苍老的、布满皱纹的手指上。
她的动作很慢，眼神却锐利如鹰。
“内务府那边的账，近来有些乱。”
她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。
“皇帝忙于前朝，皇后又身子不适，哀家这双老眼也花了。”
她抬起眼，目光落在垂手侍立在一旁的林晚身上。
“你父亲曾是户部尚书，想来你对算术一道，也不会陌生。”
“这几年的陈账，你便替哀家，去瞧瞧吧。”
林晚的心，猛地一跳。
她知道，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差事。
这是太后递给她的一把刀。
一把，足以割开皇后阵营咽喉的利刃。
内务府，掌管着整个皇宫的钱粮用度，是后宫之中油水最足，也最盘根错节的地方。
而现任的内务府总管太监王振，是皇后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。
查内务府的账，便是首接向皇后的权力，发起挑战。
“奴婢，遵旨。”
林晚跪下，恭敬地接过了李公公递过来的一块刻着“慈宁宫”字样的金牌。
内务府的账房，位于皇宫最北侧的一排不起眼的灰墙瓦房里。
这里终年不见阳光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纸张和墨汁混合的、发霉的味道。
林晚手持金牌，走进账房时，整个屋子里的气氛，瞬间凝固了。
十几个正在埋头算账的太监和文书，齐刷刷地抬起头，目光像无数根淬了毒的针，齐齐地射向了她。
为首的，是一个面白无须、身材微胖的中年太监。
他便是内务府总管，王振。
王振看到林晚，和他手中的金牌，脸上那虚伪的笑容，只维持了一瞬间，便被一层冰冷的阴霾所取代。
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狼毫笔，用一块雪白的丝帕，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。
“咱家当是谁呢，原来是慈宁宫新得宠的林晚姑娘。”
他的声音又尖又细，像一把钝刀子，在人的耳膜上来回地刮。
“不知姑娘大驾光临，有何贵干啊？”
林晚将金牌举起，声音平静无波。
“奉太后懿旨，协查内务府近三年的账目。”
王振的眼角，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。
他皮笑肉不笑地站起身。
“原来如此，既是太后她老人家的吩咐，咱家自然是不敢怠慢。”
他拍了拍手。
立刻有几个小太监，从账房后方的库房里，开始一摞一摞地往外搬东西。
那是堆积如山的账本。
每一本，都用厚厚的牛皮纸包裹着，上面用墨笔标注着年份和类目。
“开元二十年，尚食局采买录。”
“开元二十一年，司珍司器物出入册。”
“开元二十二年，各宫苑修缮用度……”
账本被一摞摞地堆放在林晚的面前，很快，便堆成了一座比她人还要高的、散发着霉味的小山。
王振用他那尖细的声音，慢悠悠地说道。
“林姑娘，这便是近三年的所有账目了，都在这儿了，一本也不少。”
“只是，这账房地方小，人手也紧张。太后她老人家又催得急。”
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，脸上露出一抹恶意的笑容。
“想必，太后是想在三日之内，就看到结果吧？”
“咱家就不打扰林姑娘了。这三日，这间偏房，便专供姑娘查账。若有什么需要，只管吩咐外面的小太监便是。”
他说完，便带着满屋子的人，转身离去了。
厚重的木门，在林晚的身后，“吱呀”一声关上。
偌大的账房偏室里，只剩下林晚一个人，和那座如同山一般、散发着绝望气息的账本之山。
三日。
要在这如山似海的、错综复杂的数字迷宫里，找出那些被精心隐藏起来的漏洞和假账。
这是一个凡人，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
王振这是在用一种最堂皇的、最无法拒绝的方式，向她宣告。
你，查不出任何东西。
林晚静静地站在原地，看着眼前这座“山”。
她的脸上，没有丝毫的慌乱。
【启动高强度数据处理任务。】
【任务目标：分析并核对眼前所有账目，低配细狗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找出其中存在的逻辑漏洞、财务亏空及伪造痕迹。】
【任务时限：七十二小时。】
“天机”冰冷的、不带任何感情的数据流，在林晚的脑海中响起。
【启动光学扫描与文字识别模块。】
林晚伸出手，缓缓地翻开了第一本账册。
那是“开元二十年，尚食局，春季采买录”。
上面用工整的馆阁体小楷，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每一笔的支出。
“三月初二，采买山东新姜三百斤，每斤三十文，共计银九两。”
“三月初五，购金华火腿二十副，每副一两二钱，共计银两二十西两。”
在林晚的眼中，这些文字和数字，瞬间被分解成了最基础的数据流，被“天机”高速地录入、分析、存储。
【数据录入中……】
【扫描速度：每分钟三百页。】
她翻阅账本的速度，快得惊人。
她的手指，如同最精准的机器，一页一页地划过。
在外人看来，她根本不像是在查账，更像是在漫无目的地翻书。
【正在建立财务模型……】
【数据库交叉对比启动……调取《大周物价考（开元卷）》、《内务府供应定额表》、《各宫份例标准》……】
一本又一本的账册，在她手中飞快地翻过。
【发现第一处异常数据！】
【账目：开元二十年，尚食局采买录。】
【异常点：三月初二，采买山东新姜三百斤，单价三十文。经数据库比对，开元二十年春季，京城地区新姜市价，最高为每斤二十二文。该笔采购单价，溢价36.4%。】
【标记为：疑似虚报采买价格。】
夜色，渐渐深了。
账房里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，灯芯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“噼啪”声。
林晚依旧坐在那座账本山前，不知疲倦地翻阅着。
【发现第二处异常数据！】
【账目：开元二十一年，司珍司器物出入册。】
【异常点：六月初九，皇后宫中‘报损’赤金凤纹碗三只。经查，同批次器物共有二十只，其余十七只均无损耗记录。皇后宫中同期亦无举办大型宴饮活动。三只金碗同时报损，概率极低。】
【标记为：疑似监守自盗，伪造损耗。】
【发现第三处异常数据！】
【账目：开元二十二年，各宫苑修缮用度。】
【异常点：为修缮翊坤宫屋顶漏水，申领上等琉璃瓦三千片。经《工部营造法式》数据库核算，同等规模殿宇修缮，琉璃瓦最高用量为一千八百片。该笔申领，超出标准用量66.7%。】
【标记为：疑似虚报工程量，套取物料。】
一个又一个的漏洞，一条又一条的假账，如同黑暗中无所遁形的鬼魅，在“天机”恐怖的算力之下，被精准地揪了出来。
贪污，挪用，虚报，冒领……
一张由无数笔看似不起眼的假账构成的、巨大的贪腐网络，在林晚的脑海中，渐渐变得清晰起来。
这张网的中心，首指皇后的坤宁宫。
而每一条脉络，都牵连着内务府总管，王振。
当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，从窗棂的缝隙中照进来时。
林晚缓缓地合上了最后一本账册。
她的面前，铺着一张雪白的宣纸。
她拿起笔，蘸饱了墨。
然后，她将“天机”整理出的所有证据，用一手清隽秀丽的小楷，条理分明地，一一誊写了下来。
每一个漏洞，都标注着出自哪本账册、第几页、第几条。
每一笔假账，都附上了精确的亏空数额，和相应的物价或规制依据。
证据确凿，逻辑闭环。
这是一份，足以将王振，乃至他背后的皇后，都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，完美的罪证。
当王振满面春风地推开偏房的门，准备欣赏林晚那张因为熬夜和绝望而憔悴不堪的脸时。
他看到的是，林晚正坐在桌前，气定神闲地，品着一杯早己凉透的清茶。
而她的手边，只放着一张薄薄的、写满了字的纸。
那座如同山一般高的账本，依旧堆放在原地，仿佛根本未曾被人动过。
王振的心里，“咯噔”一下，涌上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。
林晚抬起眼，看着他，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、却足以让王振如坠冰窟的微笑。
“王总管，有劳了。”
她的声音，轻柔而平静。
“账，我己经查完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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