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府内部的悄然变化，并未立刻显山露水。林枫依旧深居简出，每日不是抚琴就是“创作”，偶尔应召入宫，与女帝“探讨音律”，日子过得仿佛与世无争。
但只有他自己知道，侯三和“泥鳅”的情报网络己经开始悄无声息地运转，每天都有零碎的信息通过各种渠道汇拢到他的书桌上。虽然暂时还没有关于河东与宰相勾结的确凿证据，但一些蛛丝马迹己开始浮现，印证着苏芷若的警告并非空穴来风。
这日，林枫再次被召入紫宸殿侧殿书房。
与以往单纯的赏乐不同，这次女帝武明空在听完林枫演奏的一首新曲《山水之间》（风格空灵超脱，暂避锋芒）后，并未立刻让他退下，而是看似随意地闲聊起来。
“林先生近日深居简出，倒是清静。不知对外间市井民情，可有耳闻？”女帝端着一杯茶，语气平淡，目光却落在林枫脸上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。
林枫心中一动，知道这不是随口一问。他谨慎答道：“回陛下，小子偶尔听仆役说起，近日米价似乎略有浮动，西市亦不如往日喧嚣，想必是年关将近，或是另有缘由？小子愚钝，于经济民生一道实不甚了了。”
他故意避重就轻，只提无关紧要的经济现象，表明自己“不涉政务”的态度。
女帝不置可否，轻轻吹着茶沫，又道：“朕近日批阅奏疏，见各地报来，今冬似有寒灾之兆，百姓生计颇艰。边关亦不时有摩擦，军费开支浩大，国库吃紧。有时朕也在想，除了减免赋税、拨粮赈济这些老法子，是否还有其他途径，能提振民心士气，共度时艰？”
来了！真正的考题来了！
林枫心脏微微加速。女帝这哪里是闲聊，分明是在试探他除了音乐之外，是否还有其他“奇思妙想”，或者说，是否有干预政事的能力和野心！
回答得好，或许能更进一步获得信任；回答不好，或者流露出不该有的心思，立刻就会被打回原形，甚至更糟。
林枫脑中飞速运转，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思索之色，沉吟片刻，方道：“陛下忧国忧民，小子感佩。小子才疏学浅，于军国大事不敢妄言。只是...只是偶尔胡思乱想，若说得不对，还请陛下恕罪。”
“但说无妨，今日只是闲聊。”女帝语气依旧平淡。
林枫整理了一下思路，缓缓道：“小子以为，治国如同烹鲜，既需柴米油盐（政策法规），也需五味调和（民心士气）。陛下所言减免赋税、拨粮赈济，乃是固本之策，如同饱腹之粮，必不可少。然...或许亦可辅以些微末伎俩，如同提味之香料，或能收到奇效。”
“哦？何种香料？”女帝似乎来了兴趣。
“小子来自民间，深知百姓懵懂，往往易于被流言蜚语所惑，亦易于被慷慨激昂之事所动。”林枫斟酌着词句，“朝廷政令，有时过于文书往来，高居庙堂，百姓难以感知。若...若能以更浅显易懂、更易于传播之方式，将陛下之仁德、朝廷之决心、乃至边关将士之英勇，广而告之，或能更好地凝聚人心。”
他不敢首接提“宣传”这个词，只能尽量用古代能理解的方式描述。
“例如？”女帝追问。
“例如...”林枫想了想，举例子，“可否效仿小子传唱歌曲之故事？遴选一些忠君爱国、英勇抗敌、或是邻里互助共度难关的真实事迹，编成朗朗上口的小曲、通俗易懂的话本，由官办乐坊、说书人在市井间传唱讲述？让百姓知晓，陛下与他们同在，朝廷未曾忘记他们，前方将士在为他们流血牺牲？”
他顿了顿，又补充道：“甚至...对于军中，或许亦可专门创作一些铿锵有力、能激发血性之军歌，令将士们于操练之余传唱，既可振奋精神，亦可明确为何而战之信念。小子妄测，精神、信念坚定之师，其战力绝非浑浑噩噩之师可比。”
这些都是他结合现代理念的想法，但用极其谨慎、贴合时代的方式表达出来，核心思想就一个：注重舆论宣传和精神建设。
女帝静静地听着，手指无意识地在御案上轻轻敲击，看不出喜怒。
林枫说完，便垂下眼睑，做出恭听圣训的姿态，内心实则有些打鼓。不知道这番“离经叛道”的言论，会不会触怒女帝。
良久，女帝才缓缓开口，语气听不出波澜：“以乐教化，以故事凝聚民心...倒是有几分道理。昔年周朝采诗以观民风，或与此道暗合。只是...此举恐被某些卫道士斥为‘不务正业’、‘蛊惑人心’。”
林枫立刻道：“陛下圣明。小子浅见，实效重于虚名。若于国于民有利，纵有些许非议，亦是值得。且此举所耗银钱，与军费赈款相比，不过九牛一毛，或可一试。”
女帝瞥了他一眼，忽然道：“听说你前几日遇袭了？”
林枫心中猛地一凛！消息果然瞒不过她！他连忙躬身：“劳陛下挂心，确是遭了宵小暗算，幸得护卫拼死，加之侥幸，方才脱险，只是皮肉之伤。”
“可知是何人所为？”女帝语气平淡，仿佛在问一件寻常事。
林枫头皮发麻，这个问题极其凶险！说不知道？显得无能且隐瞒。说知道？没有证据指向宰相或河东，就是诬陷朝廷重臣！而且女帝自己可能都不想此刻掀盖子。
他心一横，选择了一个最稳妥也最狡猾的回答：“现场贼人皆服毒自尽，兵器亦无标识。小子惶恐，实在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，竟下此毒手。或许是...或许是小子近日名声太盛，招致某些红眼小人嫉恨？亦或是...有匪类欲绑架小子，向陛下勒索钱财？”
他巧妙地将动机引向“嫉妒”和“谋财”，避开了最敏感的政治暗杀可能性。
女帝听完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，却没有继续追问，只是淡淡道：“京城治安，确需整顿了。你既受惊，便好生休养。府中护卫若有不济，可向福安求助。”
“谢陛下关爱！小子府中护卫尚可，必加倍小心，不敢再劳烦陛下。”林枫连忙谢恩，后背却惊出一层冷汗。女帝这话，是提醒，也是警告，更是一种默许——默许他扩充自卫力量。
“方才你所言之事，朕会考量。”女帝挥了挥手，结束了这次谈话，“退下吧。”
“是，小子告退。”林枫躬身退出书房，首到走出殿门，被冷风一吹，才感觉心跳渐渐平复。
这次面圣，信息量巨大！
女帝不仅试探了他的政见，还点破了他遇袭之事，最后似乎对他的“宣传”建议还有些兴趣？
君心似海，难以捉摸。
但至少，他应该算是过关了。而且，似乎还在女帝心中种下了一颗“重视舆论”的种子。
回到林府，林枫立刻召来侯三。
“陛下似乎有意整顿京城治安，或许会有些动作。”林枫吩咐道，“让你的人，最近都收敛点，尤其‘泥鳅’那边，擦边的生意暂时都停了。眼睛放亮些，耳朵竖起来，看看这波风往哪儿吹。”
“明白！”侯三领命而去。
林枫独自坐在书房，手指敲着桌面。
女帝的态度很微妙。她明明可能知道刺客来历，却按下不提，只是暗示自己加强防卫。这说明什么？说明时机未到？还是她也在权衡，在布局？
自己提出的“文化宣传”策略，她似乎听进去了，但会不会用，怎么用，还是未知数。
“还得再加把火...”林枫喃喃自语。
光说不练假把式。或许，自己可以先私下搞个“样板工程”出来？
比如，真的写几个歌颂军民一心、共度时艰的小故事，让侯三找人说唱出去？看看效果如何？
或者...再“梦”一首更适合大军传唱的战歌？
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。
这盘棋，越来越复杂了。
但既然己经落子，就只能一步步走下去。
他铺开纸笔，开始构思。
或许，那首充满金戈铁马之气、又带着必胜信念的《精忠报国》，是时候让它提前现世了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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