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枫在忘忧阁唱到第三日，“西市有个落榜书生曲儿唱得绝妙”的消息，己如春风般在小半个长安城的市井坊间悄然传开。
忘忧阁的门槛，几乎要被慕名而来的客人踏破。
未到傍晚，酒肆里己是人声鼎沸，座无虚席。后来者只能挤在过道，或干脆站在门外翘首以盼。老板老周忙得晕头转向，嘴角却咧到了耳根子，数钱数得手抽筋。
林枫依旧是那身半新青衫，但浆洗得干净，穿在他挺拔的身姿上，竟也透出几分落拓才子的气度。他站在场中，不再是初时的忐忑，而是带着一种渐入佳境的从容。
今日，他唱了首新“梦”到的《探故知》，曲调悠扬中带着淡淡怅惘，歌词文雅又不失真情，将友人离别、山水相隔的思念娓娓道来。
“...遥忆当年春衫薄，笑谈宏图与朝歌...”
“...而今山水各一方，唯借明月寄思量...”
歌声落下，满堂寂静片刻，旋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与掌声！
“好！好一个‘唯借明月寄思量’！绝了！”
“林公子大才！此曲当浮一大白！”
“赏！必须重赏！”
铜钱和碎银如雨点般抛来，落在他脚边，很快堆起一小堆。甚至有衣着华贵的妇人，让丫鬟送来一支小巧的银簪。
林枫拱手道谢，姿态不卑不亢。内心却在欢呼：“发了！这下真发了！看来不管哪个世界，文艺青年的钱都好赚！”
他眼角余光瞥见角落，那位神秘老者今日也在，眼中赞赏愈浓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考量。老者对面，竟坐了一位面白无须、气质阴柔的中年人，两人低声交谈，不时看向林枫。
林枫心头一跳：“难道是宫里来的？这么快？”
他按捺住激动，不动声色。
人群之中，也有几道不那么友善的目光。
邻街“醉仙楼”的卖唱艺人王瞎子，听着满堂为林枫而起的喝彩，捏紧了手中的胡琴，脸色阴沉。他的生意这几日一落千丈，熟客都被抢了。
还有两个地痞模样的汉子，靠在门口，眼神贪婪地盯着地上那堆打赏，低声嘀咕着什么。
林枫将这一切尽收眼底，心中暗暗警惕。人红是非多，古人诚不欺我。
演唱结束，婉拒了老周再三挽留的夜宵，林枫将沉甸甸的钱袋仔细揣入内襟，又摸了摸那支冰凉的银簪，决定趁坊门未闭，赶紧回家。
怀揣“巨款”，走在昏暗的巷道里，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。
长安城的夜，并不总是太平。尤其是西市周边鱼龙混杂的坊区。
月光被高墙窄巷切割得支离破碎，夜风吹过，带来几分凉意和不安。
刚拐进一条回家必经的僻静小巷，身后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！
林枫心头一紧，暗道不好，猛地回头。
三个黑影堵在了巷口，挡住了退路。为首一人，满脸横肉，正是方才在酒肆门口窥视的地痞之一。
前面巷子深处，也闪出两个人，抱着胳膊，不怀好意地逼近。
被包饺子了！
林枫后背瞬间渗出冷汗，心脏狂跳。他下意识地护住怀里的钱袋。
“几位好汉，拦住在下，有何贵干？”他强作镇定，声音却微微发紧。
“嘿，穷酸秀才，听说你最近在忘忧阁发了大财啊？”横肉脸地痞咧嘴一笑，露出满口黄牙，“哥几个手头紧，借点钱花花？”
旁边一个瘦高个晃着手中的木棍，狞笑道：“识相点，自己把钱交出来，免得爷们动手，你这细皮嫩肉的可不禁揍！”
林枫脑子飞速转动。硬拼肯定不行，对方五个人，还有家伙。喊人？这巷子偏僻，未必有人听得见，就算听见，谁敢管地痞的闲事？
跑？前后路都被堵死了。
怎么办？
电光火石间，他忽然想起那日打脸王朗、李贽的情景。有时候，出其不意，反而能制造转机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脸上甚至挤出一丝笑容，模仿着江湖口气：“原来是为财而来。好说，好说。诸位好汉辛苦，这点钱，就当请诸位喝酒了。”
他一边说，一边慢慢伸手入怀，似乎要掏钱袋。
地痞们见状，眼中露出得意和轻蔑。果然是个软柿子。
然而，林枫的手却没掏出钱袋，而是空着手拿出来，对着几人拱了拱，话锋一转：“不过，在交出钱财之前，小子最近新得了一首关于江湖豪杰的曲子，唱给诸位好汉听听，助助兴如何？若是唱得好，诸位再拿钱也不迟，若是唱得不好，小子分文不取，扭头就走。”
“？？？”
地痞们全都愣住了，面面相觑。
这书生莫不是吓傻了？唱曲？这他娘的是什么路数？
横肉脸地痞皱起眉，觉得这书生反应古怪，但又想不出能玩什么花样。唱曲能唱出花来？听听也无妨。
“妈的，死到临头还穷酸！唱！唱得爷不满意，打断你的腿！”他恶声恶气地吼道，权当是猫捉老鼠的戏耍。
林枫心中稍定，清了清嗓子，压下狂跳的心脏，开口唱起那首《一笑江湖》。
“江湖一笑浪滔滔” “红尘尽忘了”
“俱往矣何足言道”
“苍天一笑笑不老”
“豪情却会了”
“对月饮一杯寂寥...”
他刻意压低声线，带上几分沙哑和豪迈，旋律带着戏谑与不羁，歌词竟真勾勒出几分江湖的洒脱与寂寥。
在这昏暗逼仄的小巷里，一个书生对着五个手持棍棒的地痞，唱起了江湖曲。
这画面，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！
地痞们再次愣住，举着的棍子慢慢放低了些。他们混迹市井，何曾听过这等新奇又带感的曲子？歌词里说的“江湖”、“豪情”、“寂寥”，虽然不太懂，但感觉...挺带劲？
尤其是那横肉脸头目，听着“对月饮一杯寂寥”，不知想起了什么坎坷往事，眼神居然恍惚了一下。
林枫见状，唱得更加投入，还加入了些许肢体动作，仿佛自己真是那笑傲江湖的豪客。
一曲唱罢，巷子里一片寂静。
地痞们脸上的凶恶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奇、茫然和些许被触动复杂情绪。
横肉脸地痞咳嗽一声，表情有些别扭：“...咳，这曲儿...有点意思。你小子写的？”
林枫顺势下坡，拱手道：“梦中所得，让好汉见笑了。小子就觉得，此曲唯有诸位这般真豪杰，方能品出其中真味。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，反倒不懂。”
一顶高帽轻轻送上。
地痞头目受用地挺了挺胸，虽然还是板着脸，但语气缓和了不少：“算你有点眼力劲！罢了...看在这曲儿的份上，今天...今天就饶你一回！”
他对手下挥挥手：“走了走了！别堵着道！”
几个地痞面面相觑，虽有不甘，但老大发话，还是悻悻地让开了路。
林枫心中巨石落地，赶紧拱手：“多谢好汉！改日若有新曲，定先唱与诸位听！”
“哼！算你识相！”地痞头目哼了一声，带着人晃晃悠悠地走了，嘴里还无意识地哼着《一笑江湖》的调子。
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巷口，林枫腿一软，差点坐倒在地。
后背早己被冷汗湿透。
“妈的...吓死爹了...”他靠着墙壁，大口喘气，心脏还在咚咚狂跳。
真是险过剃头！
谁能想到，靠着一首歌，竟然真把地痞唱走了？
这他妈也太魔幻了！
他不敢多留，缓过气后，立刻快步离开小巷，一路警惕地回到了出租屋。
关上门，插好门栓，他才彻底松懈下来，瘫坐在床上，看着怀里安然无恙的钱袋，哭笑不得。
“黑社会大哥爱上我的歌...这算什么事儿啊...”
经此一遭，他更加坚定了决心。
必须尽快提升自己的地位和实力！不能再这样被动地处于底层，任人拿捏！
唱歌，不仅是谋生手段，或许...也能成为他的护身符？
今夜小巷的经历，荒诞又真实，给他上了穿越后最深刻的一课。
长安城的水，深着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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