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言蜚语如同瘟疫般在长安城蔓延，不仅针对林枫，也波及到了与他交往密切的人。首当其冲的，便是听雨轩的主人，苏芷若。
这日午后，林枫正在教坊司督促《江山如画》的排练，石磊匆匆赶来，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。
林枫脸色微变，放下手中的曲谱，对负责排练的乐正交代一声，便带着石磊快步离开。
“消息可靠吗？”马车里，林枫沉声问道。
“千真万确！”石磊语气愤慨，“是咱们安插在顺天府衙的人传回的消息。今天一早，税吏、巡城司的人就轮番去听雨轩找茬，说咱们的账目有问题，消防不合规制，甚至还从某个嫖客身上搜出了禁书，硬说是从听雨轩流出去的！苏大家据理力争，但那些人明显是故意刁难，现在听雨轩己经被勒令停业整顿了！”
林枫拳头缓缓握紧。张甫之这老狗，动不了他，就开始剪除他的羽翼了！苏芷若一个清倌人，开的又是高雅场所，向来注重声誉，如今被安上这些莫须有的罪名，停业整顿还是小事，名声受损才是致命的！
“去听雨轩。”林枫吩咐道。
马车很快来到听雨轩所在的街巷。往日里车水马龙、丝竹悦耳的听雨轩，此刻大门紧闭，门上贴着顺天府的封条，两个衙役抱着膀子守在门口，神情倨傲。周围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，指指点点，议论纷纷。
林枫没有下车，只是透过车帘冷冷地看了一眼。他知道，此刻自己若现身，只会给苏芷若带来更多麻烦，坐实了“结党营私”的罪名。
“绕到后门。”林枫低声道。
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入小巷，在后门处停下。林枫让石磊在原地等候，自己上前，轻轻叩响了门环。
过了好一会儿，门才开了一条缝，露出小蝶那张哭得红肿的眼睛。她看到是林枫，愣了一下，随即像是看到了主心骨，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：“林公子！您可来了！他们...他们欺负小姐！”
“小蝶，别哭，让我进去再说。”林枫温声道。
小蝶连忙打开门，将林枫让了进去。后院内一片狼藉，显然刚被搜查过，花草被践踏，一些摆设也东倒西歪。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苏芷若坐在花厅里，背对着门口，身影单薄而僵硬。她没有哭，甚至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愤怒，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，仿佛一尊失去生气的玉雕。但林枫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极力压抑的屈辱和悲愤。
“苏大家。”林枫轻声唤道。
苏芷若身体微微一颤，缓缓转过身。她脸上施了薄粉，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和苍白。看到林枫，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，但那笑容比哭还让人心疼。
“林公子来了，恕芷若未能远迎。”她起身，声音依旧保持着平静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。
“大家不必如此。”林枫心中一阵刺痛，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，“事情我都听说了。是我连累了你。”
苏芷若摇了摇头，目光望向窗外被贴上封条的方向，语气飘忽：“树欲静而风不止。在这长安城，想要独善其身，本就是奢望。与公子交往，是芷若自己的选择，何来连累之说。”
她转过头，看向林枫，眼中带着一丝担忧：“只是...他们此举，意在沛公。对付我听雨轩是假，敲打公子是真。公子如今身处漩涡中心，更需万分小心。”
都这种时候了，她首先想到的竟然还是他的安危。林枫心中暖流涌动，更坚定了要帮她的决心。
“大家放心，此事因我而起，我绝不会坐视不管。”林枫语气坚定，“他们想用这种下作手段逼我就范，那是打错了算盘！”
苏芷若眼中闪过一丝希望，但随即又黯淡下去：“顺天府尹是张相的门生，他们既然动手，必定做好了完全准备。想要翻案，恐怕不易。”
“明面上的官司，我们自然打不赢。”林枫冷笑一声，“但他们忘了，这长安城，除了官府的刀把子，还有舆论的风向！”
他心中己有计较。张甫之不是擅长用舆论攻击吗？那他就以其人之道，还治其人之身！
“小蝶，”林枫唤过一旁抽泣的小蝶，“你去将听雨轩这些年来，资助过的贫寒学子、救济过的孤寡老人的名单，还有苏大家平日里所做的善事，尽可能详细地整理出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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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枫又对苏芷若道：“大家，这几暂且忍耐，闭门谢客。我会让人将听雨轩被无理查封、苏大家平日善行的事迹，通过说书人、小报、甚至是教坊司即将排演的新戏，巧妙地散播出去。我们要让全长安的人都看看，所谓‘账目不清’、‘藏匿禁书’的苏大家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！”
苏芷若美眸一亮，她立刻明白了林枫的意图。这是要发动民间的力量，用舆论来对抗强权！
“可是...这样会不会给公子带来更大的麻烦？”她仍有顾虑。
“麻烦？”林枫笑了笑，笑容里带着一丝桀骜，“我现在的麻烦还少吗？不在乎多这一件。更何况，为民请命，揭露不公，本就是‘教化’的一部分，正合我协理教坊司的职责所在！”
他站起身，走到苏芷若面前，看着她清澈却带着忧虑的眼睛，郑重道：“苏大家，相信我。这长安城，还不是他们一手遮天的地方。你且安心等待，我定还你一个清白，让听雨轩重开之日，宾客更胜往昔！”
看着林枫眼中不容置疑的自信和坚定，苏芷若心中的阴霾仿佛被驱散了一些。她点了点头，轻声道：“嗯，我相信公子。”
离开听雨轩，林枫立刻行动起来。
他先是去找了安国公，说明了情况。安国公虽然不愿首接与张甫之冲突，但对这种欺压一个弱女子的行径也颇为不齿，答应会在合适的场合，向顺天府尹“过问”一下此事，施加压力。
接着，林枫动用了自己刚刚组建起来的情报网和文艺骨干。他让那些说书人将苏芷若的善行编成段子，在茶楼酒肆传扬；让几个机灵的少年，将听雨轩被无理查封的消息写成通俗易懂的“小道消息”，在市井间散发；甚至，他亲自修改了教坊司正在排练的一出关于“侠女”的新戏，隐晦地影射当前之事，歌颂不畏强权的精神。
与此同时，石磊也带着金银，暗中打点了顺天府的一些底层胥吏，虽然无法改变大局，但至少能保证苏芷若在停业期间不受骚扰，并能及时了解到官府的动向。
几天之内，“顺天府无故查封听雨轩，苏大家含冤受屈”的消息，伴随着苏芷若多年来种种善举的故事，如同野火般在长安百姓中流传开来。
舆论开始悄然转向。
“苏大家可是个大善人啊！怎么会做那种事？”
“肯定是得罪人了呗！听说跟那位林大家走得近...”
“啧啧，官字两个口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！”
“听说安国公都过问了...”
民间的同情和议论，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压力。
顺天府尹也有些坐蜡了。他本是奉了张相之命给苏芷若一点教训，敲打林枫，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。安国公的过问他可以敷衍，但汹涌的民意却让他有些头疼。若真激起民愤，对他自己的官声也是不小的损害。
这一日，林枫再次来到听雨轩后门。这一次，他带来了一首新曲的手稿。
“大家，这是我新近...偶得的一首小曲，名为《清音谣》。”林枫将手稿递给苏芷若，“词句浅白，但意在抒怀。待听雨轩重开之日，或可一试。”
苏芷若接过手稿，轻轻吟诵：
“尘嚣扰扰，何妨独坐听松涛...”
“浊浪滔滔，自有清音破九霄...”
“莫道浮云能蔽日，守得莲心品自高...”
词意清雅高洁，充满了对高洁品格的坚守和对未来的信心。这分明是林枫在借曲鼓励她！
苏芷若眼眶微热，抬头看向林枫，只见他目光温和，带着理解和鼓励。她心中最后一丝不安和委屈，在这一刻烟消云散。
“好一曲《清音谣》。”她展颜一笑，如雨后初霁，“芷若很喜欢。待重开之日，定当亲自弹唱。”
看着她的笑容，林枫也笑了。
他知道，这场危机远未结束，但至少，他守护住了身边的一份善意和美好。
而反击的号角，才刚刚吹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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